掌金鸾(146)

作者:青草糕 阅读记录

尤荃一凛:“陛下是说……有人在背后推动?”

奚存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拨弄着窗台上新养的兰草叶片:“这个人是谁……很值得深思啊。”

眼见皇帝陷入了沉思,尤荃低下头,不再吭声,只在心里默默地想,多半是宁王。

几个月前,桑姬小产失踪,宁王冒着死罪闯入长安,来找陛下讨要一个说法。他觉得桑姬小产是陛下指使郑长史做的,因此桑姬失踪也一定是陛下干的。

这锅扣得莫名其妙,可把陛下气得不轻。

后来陛下罚他在宗祠里跪了三天反省,把人赶回了封地。但事后,陛下却对此起了疑心,暗中查探东宫动向。陛下能在宁王府安插眼线,当然也可以在东宫安插眼线,可谁知,这太子靠着心腹办事,竟还绕过了东宫,偷偷在外面藏了个女子。若不是陛下派了吴校尉跟踪,还发现不了这神秘女子的存在。

陛下本还心存怀疑,觉得太子可能是养了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不成想,太子一发现行踪暴露,竟直接把那女子灭了口!若是普通外室,怎至于如此风声鹤唳?养外室虽然不大光彩,但也只是德行微瑕,哪会如此让人害怕!仿佛生怕被人发现那女子是谁一般!

吴校尉查了几回,也只查到那宅子是早就登记在太子心腹名下的产业,至于里面的人是什么时候住进去的,周围人家打听了一圈,也都只能说出,大约是千秋节后不久,具体是什么日子,没人记得。

也就是说,那女子到底是谁,至今不明。

尤荃有猜测过,说不定压根不是什么桑姬,只是哪个大臣送给太子的美人——像这种私下豢养调教、专门用来送人的美人,肯定是查不到来历的。但他也想不明白,若只是个小小美人,用得着一有风吹草动就杀人吗?难不成怕太子妃吃醋?可平日里看着,太子也不惧内啊。

这些猜测,皇帝不问,他当然是不敢和皇帝乱说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帝看上去无事发生,可是尤荃日日伴在君侧,却能隐约察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在缓慢变化。

帝王之道,讲究制衡。

身为皇帝,奚存能允许儿子们相争相斗,但身为父亲,奚存却不允许他们互下死手。

同理,身为父亲,奚存允许儿子们有私心,有算计,会犯错,但身为皇帝,奚存却不允许他们有要事瞒着自己。

为人臣子,最忌讳“不忠”。

奚存在窗边站了片刻,又重新折回案前坐下,提笔批了个“可”。

“且让朕瞧瞧,这段时间,宁王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合上奏折,眼底晦暗不明,“也让太子好好看看,他再这般不把朕放在眼里,总有旁的人治他。”

这话涉及到党争,尤荃不便置喙,只能充当个听众,安安分分地在一旁磨墨。

处理完青江汛情,奚存又批了半个时辰的奏折。好不容易把堆积的政务都清干净了,他刚起身准备休息,却忽感眼前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陛下?”尤荃连忙搀住他。

奚存撑住桌案,站稳了身子,用力眨了眨眼,那片黑雾又很快消失了。

“无妨,就是起得太快。”他摆摆手,又想起什么似的,重重一叹,“看来,朕也上了年纪啊。”

“陛下这说的是哪里话,陛下龙精虎猛,正是盛年呢!若陛下都是上了年纪,那老奴,岂不是已经埋进棺材了!”

奚存瞅他一眼:“你倒是愈发油嘴滑舌了。”

尤荃嘿嘿一笑,看上去更像是年画里的土地公了:“陛下今晚还是歇在太极宫?”

奚存想了想,道:“惠妃前几日说学了点新绣样,就去瞧瞧她学得如何了罢。”

“是,老奴这就让人去准备。”

-

官府对孟敬升的调令来得极快,因为是皇帝亲批,所以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圣旨。调令上丝毫不给孟敬升任何回绝的余地,点明了要他立刻出发前往青江,辅助治灾。

孟敬升一开始还在打官腔,说什么自己一介白衣,不敢胜任云云,直把来传令的官员给听烦了,一顶“抗旨”的帽子扣下来,孟敬升哑口无言。

因为官府催得急,孟敬升当天便收拾了细软,匆匆跟着传令官,启程去了青江。

桑湄从魏庭辉那儿听到消息的时候,孟敬升人已经出了蹇州。

“看来今年的汛情不小啊。舅舅比我想的走得还早。”桑湄坐在客栈房间里,倚着窗,懒散地看着案上茶汤滚沸。

魏庭辉道:“这便是姑娘此行来蹇州的目的?”

桑湄不置可否地一笑。

“想必,过不了多久,又该称呼孟先生为孟大人了。”魏庭辉若有所思。

桑湄问:“魏公子不愿为官,是否看我们这些人,也是满身臭味?”

这些日子,她与魏庭辉熟悉了,问起话来毫不客气。魏庭辉也没觉得冒犯,而是认真答道:“倒不至于。人各有志,我虽说嘴上说着不愿为官,但并非本质清高,只不过是厌恶那些弯弯绕绕的麻烦事罢了。若是真清高,当初又怎么会同意花钱给兄长买官?”

桑湄拎起煮开的茶壶,冲了一泡茶,推到魏庭辉面前:“魏公子倒是实诚人。”

“姑娘待我坦荡,我自然也待姑娘实诚。”魏庭辉道,“这世上想要做官的人很多,有些是为了荣华富贵,有些却是真心为民。我不想揣测姑娘与孟先生的动机,是因为没有必要。俗话说,论迹不论心,如果一个人想要享受荣华富贵,想做大官,那就势必得做出些政绩来,那么这些政绩,于普通百姓而言,是否是坏事呢?又如果,一个人不计辛劳,真心为民,可他就是能力有限,事倍功半,那于普通百姓,又是否是好事呢?”

桑湄转了转眼珠:“你这话,应该是在夸我舅舅罢?”

“单论治水一道,孟先生确实无可指摘。”顿了顿,魏庭辉又道,“对了,孟先生临走前,将一物交给了孟夫人,让她务必交给你。孟先生被朝廷点为治水辅官的事已经传了出去,孟夫人现在也不便来见你,因此才由我代为转交。”

他从背篓里拿出一只扁扁的油纸包,放到了桑湄面前。

桑湄小心翼翼地拆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份叠好的皮纸。展开铺平,赫然是一张巨大的、完整的大乾地图。

“这倒是个好东西。”桑湄赞道,“如此精细的地图,有市无价。还是舅舅有本事。”

魏庭辉忍不住问:“你要地图做什么?”

“自然是要在上面挑个合适的地方。”桑湄道,“从通宁到长安,一千二百里的路,我要在这条路上,找到一个落脚之处。”

“什么意思?”魏庭辉不解,“你不回宁王府吗?”

“当然不。”桑湄的长指缓缓拂过皮纸上精致的图画,轻轻地笑了起来,“宁王府,我永远不会再回去。我要等宁王,亲自带我去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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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短信,摊开在奚旷与朱策的面前。

“你怎么想?”奚旷看向朱策。

朱策道:“陛下竟会同意让孟敬升参与治水?这太奇怪了,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孟敬升是桑姬的舅舅啊。”

奚旷拈起信纸一角,放在烛火上,任其静静燃烧灰飞。

“或许正是因为他是桑姬的舅舅,陛下才会同意。”奚旷淡淡地说。

朱策:“殿下了解孟敬升此人吗?”

奚旷:“不。她从未对我提过。”

以前在撷阳郡的时候,她对她的家人,只字不提。而她又总是在孝期饮酒,与他暧昧纠缠,所以在他看来,守孝不过是她寻欢作乐的一个借口,她对南邬皇后,压根没有什么深厚的母女之情。也由此可推,她与她的舅舅,大约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更别提他攻入建康的时候,孟敬升一家压根就不在,所以一直以来,他几乎都没有想起来过这么一个人。毕竟建康城中,走几步路就能撞到一个权贵,皇室子弟与各个世家,总有些沾亲带故的裙带关系,若是认亲戚,半年都认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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