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阮义呢，三哥没了实权，首当其冲的却是他。

这么多年的操劳，上下的打点，觥筹交错，冠盖京华，真如过眼云烟，南柯一梦。

要说非要怪谁，阮义也不是刻薄小辈，只是抽丝剥茧寻根溯源后才发现，家族的败落竟然只是始于阮冰绡的一次任性妄为。

果真是红颜祸水，阮义心里感叹。

赵氏与他想到了一处，“也不知道四丫头是死是活，可是没听说抓到人了。”

阮义道：“要是活着，约莫着也该到云州了。”

赵氏忽然眼睛一亮，“你记不记得我娘家大姐？”

“嫁到云州那个？”

“是了，前些年她还老给我写信呢，就这几年因为朝廷与云州紧张，我们才断了联系。”

“嗯，”阮义道，“忽然提她做什么？”

“大姐生了儿子，已经扶了正室，姐夫姓傅，据说官做的挺大呢！你听过没有？”

阮义对云州的情况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世子檀琢与北辰大长公主所生的檀瑞关系紧张，而檀瑞又与朝廷走得很近，至于下面的官员，他就不知道了。

“现在这个时候，咱们家绝对不能与云州沾上关系，你可不要糊涂！”

阮义警告赵氏，赵氏嘴上答应，心里却寻思着得找个机会与大姐再联系上，她心里实在是想知道，四丫头在云州到底如何了。

“阿嚏！”

阳光带着草香钻进鼻子，冰绡对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绒绿打了个打喷嚏。

“一定是有人在想我！”冰绡笃定道。

檀琢怕她想起家人又伤心，打岔道：“你把紫水鸡都吓跑了。”

“原来这个叫紫水鸡！”

冰绡一眨不眨地盯着草原上成群结队觅食的红顶紫羽鸟儿，“我看明明是紫草鸡嘛！”

檀琢失笑，“这里夏秋两季是草原，冬春雨水多，又会变成海子。紫水鸡喜欢栖息在水边，所以我们才叫它‘紫水鸡’。”

“唔”，冰绡点点头，“原来如此！”

檀琢又道：“这紫水鸡本不是云州土著，是有一年春天忽然飞过来的。许是云州的水土好，它住惯了就不愿意走了，所以你才能在这个时候看到它们。”

“这么说，它们是候鸟变成留鸟喽？”

“正是如此。”

冰绡见檀琢笑容意味深长，察觉到他话里有话，忽然就撅起嘴，语气刁蛮道：“什么嘛！我看它们还是喜欢草原，我偏要叫紫草鸡！”

“喂！紫草鸡，你们好呀！我是阮……”

冰绡被檀琢一把捂住了嘴，剩下半截话闷在了嗓子眼里，“呜……哎呀你干什么呀！”

“姑奶奶你小点声，咱们这是在逃命！”

“哼！你不说云州是你的地盘么？看来你混的也不怎么样，真扫兴！”

众所周知，女人可以说男人穷，丑，却不能说他“混的不怎么样”，这话落到男人耳朵里就约莫等同于“你不行”。

而男人，是不可以不行的！

檀琢气结，“这还没到云州呢！”

“你刚才不还说云州水土好么？”

“我就是说个大概，没分那么细！非要追究的话，这里算是蜀地与云州之间的缓冲地带，人烟稀少，在行政区划上属于三不管。”

“既是三不管为什么要捂我的嘴？所以你在云州里外都混的不怎么行！”

……

夜里，碧草为毯，星幕低垂。

冰绡翘着脚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听着远方的虫鸣，惬意地哼起曲儿来。

檀琢在篝火旁看舆图，两只耳朵竖起来听她咿咿呀呀地乱唱，嗓子很嫩，可惜是个歪嘴和尚念经——全不着调！

“闭口咬牙目视顶，

鼻引清风提金井，

握手钩足似猿猴，

玄珠自上昆仑顶。

出入由从自有方，

入时宜弱出宜强。

须神闭口神游外，

进退何劳急急忙。”

冰绡哼得起劲，檀琢却越听越不对劲，“你唱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从前老在军营里听将士们唱，听多了就学会了。”

“往后不许再唱这个了！”

冰绡最讨厌别人管她，当下皱眉道：“怎么了？”

“……不是好话，你别问了，总之往后不要再唱了。”

“胡说！”冰绡道，“有一次我哥哥也哼这个，被我听到了，我问他这词什么意思。”

“他怎么说？”

“他说是内功心法，强身健体的！”

“……”

冰绡唱尽兴后凑到檀琢身旁，看他用行囊笔在舆图上勾勾画画。

“这里是凉州！”冰绡指着舆图上方一角道，语气里都是欢喜。

“凉州苦寒之地，比得上云州么？”

檀琢画得认真，这话是随口一问。

不想冰绡却生气了，“你见过大雪封山天地一白吗？见过白山黑水雾凇树挂吗？见过湖山夜雪千里浮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