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打檀郎(140)

作者:夜雪湖山 阅读记录

后来冰绡与青时提这件事,青时笑着说,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气到想把谁掐死。

再往后带着她玩的便是七哥了。七哥脾气比青时好太多,从来不与她发火,更不会被她气哭。现在想想,亲兄妹毕竟不同,七哥对自己再好,似乎也与青时有些区别。

冰绡没有弟弟妹妹,理解不了为什么哥哥会那么委屈窝火;可檀琢这幅样子教她懂得,大抵全天下没耐心的兄长都是这幅鬼样子。檀琢若是小上十岁,一定会像青时当年那样哇哇大哭。

可惜他亲娘走的早,也没有一个阮七帮他带妹妹。这妹妹被后娘带着带着,就变成了这样。

冰绡心里难受,不知道是该埋怨他粗心,还是心疼他们兄妹从小没人管。像是安抚一只受伤的野兽,她的手轻轻拉住了檀琢的手,拇指指腹无意间覆上了他左手中指第二关节上的月牙形疤痕,那是他思考时下意识地反复摩挲的地方。

“走吧,不要这样。”冰绡的声音轻得像如纱的月色,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样温柔的音节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

檀琢却像是被月色烫了一下,视线抖落到她的手上,再倏地跳到她的脸上。他的目光深深,好像还带着一丝疑惑。冰绡觉得他这样的眼神透着股天真的鬼气,能轻易摄住人的魂魄。她急得赶紧别开头,手也用力地向外抽。

檀琢却将她的手紧紧回握住。他们两个都像是失魂落魄的幽灵,都不知道是怎样出了姝华阁,又怎样飘荡回了东华院。

是冰绡先回过神来的,院门的灯火太亮,令冰绡觉得无地自容,止步在门口不肯进去。

“松开呀,你把我攥疼了!”她小声埋怨道。

檀琢魂魄归位,赶紧松开手,见她手背上的那串小酒坑都被自己攥平了,显出青白的颜色。

他下意识地想再次伸手去揉,冰绡却将手背到身后,快步往院子里跑去了。

“檀琢,我们女孩子有很多苦是你不懂的,往后不要再这样!”

走到房门口时,她止住脚步,回头丢给他这样一句话,便兔子一样溜回了屋,从里面将门闩上了。

透过薄薄的窗棂和明纸,檀琢看到她的背紧贴在刚闩好的门上,胸脯因气喘而起伏着,像是里面也揣了一只小兔子。

“好。”

檀琢轻声道。

手指依旧不自觉地抚上那处月牙形瘢痕,那是结痂——扣掉——结痂——再扣掉而形成的,是他少年时的永志不忘。他用这个提醒自己,要疼痛,要向前,不可沉沦,不可屈服。

他的确向前了,没有沉沦,也从未屈服。只是疼痛却丝毫没有缓解,反倒成了他的枷锁,也许也成了妹妹的枷锁。

今晚,就在刚刚,她触到了他的痛处,令他灼热的伤痕感受到清凉的爱抚。她胡说八道起来像个孩子,温柔起来又像个小娘亲,像他那早逝的、永远年轻的母妃。

檀琢生来第一次失眠了。他感觉自己是在一条船上,船在无边无际的清波里荡漾。他不敢入睡,怕黑夜吞噬了这飘然不知今夕何夕的滋味。

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翌日一早,檀琢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外出时,冰绡还没睡醒;等到冰绡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吃早饭时,檀琢已经不在府里了。

冰绡失落之余又觉得轻松。“绿芜,你坐下吃。”

绿芜摇头,“姑娘,这不合规矩。”

冰绡放下羹匙,假作生气,“你不坐我就生气了!”

“姑娘……”绿芜好生为难,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冰绡却站起身拉她坐下,“讲究那么多作甚?一起吃嘛!”

绿芜坐下了也还是不自在,不是筷子和筷子打架,就是勺子和碗打架,一会功夫弄掉了一双筷子两个羹匙,也弄了个大红脸。

冰绡笑道:“拘束什么,莺儿从小便与我同吃同住,有时候还和我抢呢!”

绿芜记得那个胖乎乎的小丫头,由衷道:“莺儿好福气。”

想了想,绿芜又道:“我以为大虞最讲究尊卑礼仪,没想到姑娘待人这般好。”

冰绡眨眨眼睛,“你在云州驿看守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

唬得绿芜赶紧下跪,“姑娘恕罪,奴婢死罪!”

冰绡咯咯笑着将她拉起来,“我开玩笑的,你怎么什么都当真?其实你那时候待我也不错,都怪檀琢,他不是个好东西,我不怪你。”

绿芜红着脸不吱声,冰绡又道:“我早听说你们云州风气开放,不像大虞那样讲究男女大防啊、名节之类的,怎么我来这些日子,倒觉的比大虞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绿芜看了冰绡一眼,似是为难,想了想,终于低声道:“许是重商轻农的缘故,云州人的确流动极大,连带着民风亦开放,确实不讲究那些个,只是……自打王妃入府,大虞的规矩便也北气南来。二十多年了,也不能说风气一改,毕竟民间风俗不是可以轻易变更的,只是官宦人家、大商之家越来越看重这个,就是不看重的,也爱拿这些挤兑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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