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女子岂不是愈来愈难过了？”

“可不是，从前像傅将军这样的女子还可以参军，如今可就再难出第二个女将军了。姑娘不是说嘛，那些女军士大多貌丑，殊不知正是嫁不出去的才参军，因为能嫁出去的，一旦参了军，退役后也再难嫁出去了——风言风语可以杀人呢！”

冰绡了然，怪不得檀琼这样。人活在道德礼法和风俗习惯之中，正如鱼游在水中，水变了，鱼便无处可逃，既无法不受影响，又难以察知缘故。

得亏她是条外来的鱼，才能敏感地察觉水的不对劲。

昨日她将《千金要方》和一张养阴的寻常方子一并藏在了点心匣子下端，为了倒不是让檀琼学医理，她也不敢仅凭檀瑶的几句话便胡乱给人家开方抓药。所求的不过是让檀琼明白：疾病与德行没有半点儿关系。

来了癸水以后，阿娘便常与她说悄悄话，告诉了她好些做女儿家的道理。有些疾病，单单是因了过度爱干净，或者忧思焦急，便能沾身，万不可讳疾忌医，白白耽搁了病情。

说穿了，这些病与女儿家是不是贞洁完全没有关系。

可怜檀琼没有娘亲与她说这些，她又天长日久地遭受折磨，将檀瑶那些话当了真，冰绡也不敢直接闯进去就和人家说这个。

她得慢慢来，看看檀琼什么反应再说。

“绿芜，咱们去姝华阁走一趟。”

“怕是又要吃闭门羹了。”

“无妨，就在外面看看，要不然我总是不放心。”

绿芜知道怎么回事，只叹了口气，便与冰绡一道去了。

姝华阁果然静悄悄，早饭后是常人一天的开始，确实檀琼主仆补觉的时候。冰绡摇摇头，从她门前绕了过去，“绿芜，咱们去走走吧，我还没好好看看王府。”

绿芜道：“奴婢带您去个地方，您一定喜欢！”

冰绡来了兴致，“好哇！快带我去！”

绕过姝华阁往西走，眼前是一座百级的汉白玉拱桥，拾级而上，桥顶却是个宽敞楼亭，另一侧依旧是向下的百级台阶。

站在楼亭向前看，能看到王府议事厅陡飞的镶绿珐琅檐角；向东看，是檀琢的东华院，檀琼的姝华阁，以及高高矮矮、形状各异的各人居所；向西看，是掩映在遍野繁花下的诺大园林，俯瞰之下，楼阁亭台失落于花团锦簇之中，不必说匠人巧夺天工，单是热烈的繁花之美，便是自然之力、鬼斧神工，无需修剪雕琢，自有艳色逼人。

冰绡快活地拉着绿芜的袖子叫，“呀！好像满地花的绿缎子！“

“姑娘，别看那个，您往后看！”绿芜笑道，一手指着后边，“您看那是什么？”

只见这楼亭后方乃是一条极宽阔、极绵长的一道街，似是从这里出发，远远衔着天边的格里雪山，构成了这雄阔王城的挺直脊背。

冰绡扒着栏杆往下看，这才弄明白，原来这座桥是横跨在这道长街之上的，而长街上——“绿芜，是坊市！我认出来啦！”

绿芜笑道：“正是如此，这里叫做过街楼，便是因跨过坊市街才得名的。”

“这么说，坊市从底下穿过了王府？”

“是了，坊市街是王城的中轴线，而王府正坐落于中轴线正中央。原先要从南市过到北市，需得绕过王府。后来主子说这样太麻烦，便一力主张修了这座过街楼，并将王府原来的几所宫殿清空，从此南北市相通，大大方便了沿街住着的商户。”

“你们主子倒也有点才干。”冰绡抿着嘴道。

绿芜笑笑，“岂止这些，若非有些真才实干，主子在云州可就更难过了。”

冰绡要她说说怎么个难过法，她自知失言，便摇摇头，又做起了锯嘴葫芦，再不说话了。

云州晚夏正如京城仲春，气候宜人，花木宜人，连带着这座拔地而起的汉白玉过街楼也宜人。冰绡摸摸这里，看看那里，也不知道为什么雀跃。

半晌，她方道：“去那个大园子看看。”

从另一侧台阶下来，冰绡走出好远去，回过头来再看过街楼，才发现这座通体白色的楼宇英俊挺拔，站在古老的格里雪山和雄壮的议事厅之间，自成一股别样的气韵。

王府的园子叫“花明”，正是因了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缘故。冰绡担心地不愿意往里走，绿芜笑道：“奴婢闭着眼睛也能将姑娘带出来，您放心吧。”

冰绡方才放心地赏起各色花草。只是每每遇到不认识的，绿芜便面露惭色，“奴婢也不认得。”

冰绡笑她五谷不分，她也不分辩，只赧然听着。

如此半日，冰绡终于累了，回走时却瞧见过街亭冠盖如云，有一群华服婢子撑着五明扇和黄罗伞在上面站着，中间簇拥着个美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