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打檀郎(62)

作者:夜雪湖山 阅读记录

“对不住你……我、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幸好你来了……呜呜呜……”

冰绡在明意怀中安心地哭泣着,渐渐昏沉睡去。

睡梦中,她恍惚听见落轿声,马喷响鼻声,还有低低的说话声。

好像是哥哥的声音,他说“……今日多谢你。”

又好像是七哥的声音,他说“我来”。

等到冰绡费力地睁开眼时,她已经躺在阮七的怀中,马车里还有青时和檀琢。

看见亲人熟悉的面孔,冰绡又忍不住地委屈了。

不用他们问,她便开始抽抽哒哒地说起了前因后果,从接到帖子开始,到司徒静、太子、庆郡王、平兰、平蕙以及九公主明意,他们每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口齿清晰地一一讲了出来。

后来说到在马车里,被太子意图强迫,她浑然忘了车里还有个檀琢,只当是在两个哥哥面前,没有什么不能讲的。

她又说到情急之下她想要咬舌自尽,便感觉腰上一紧,抬头就看到七哥的眼睛红了,额上尽是青筋。

她方才想起来,对着阮七歉然道,“对不住七哥,我把你送我的簪子弄丢了。”

阮七的一颗心都要碎了。

他有浑身的力气却无处使,满腔怒火熊熊燃烧着,又一点一点被她的泪浇灭,化成满腔满腹的酸涩,哽咽了他的喉咙。

他拼了命压抑着,然后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摇头说“不妨事,明日我再给你寻一个。”

青时的眼睛也红了。

京城数月,假作纨绔,周旋于浪荡子之中,无一日不做小伏低,无一日不忍气吞声。

今时今日,父帅尚有兵权在握,太子就敢如此对待冰绡,做出这样禽兽不如之事;他年他月,待皇帝将阮家兵权温水煮青蛙般消解,届时太子登基,还有阮家的活路么?

有些路,纵然九死一生,拼尽全力或可博得一线生机。若听之任之,只能坐以待毙。

那颗蛰伏在内心深处多时的种子,在与忠义节烈做出殊死搏斗后,终于在冰绡的泪水中,哗地破土而出了。

用力握住冰绡的小手,青时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檀琢冷眼在旁看着,心中滋味复杂。

太子此举无异于将阮家进一步地推开,而阮家与朝廷离的越远,就与云州离得越近。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对,至少应该在心中暗暗地幸灾乐祸。

可当冰绡如此狼狈地撞入他眼中时,他心中的滋味却并不好受。

那样一个眼睛黑亮、惯会胡说八道的小姑娘,活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忽然就神色黯淡奄奄一息了。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他那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檀琼。

小时候的檀琼也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喜欢整日缠着他玩。

他被缠烦了,虎着脸吓唬她,她就会气得哇哇大哭,就像冰绡从前那样,哭得理直气壮,哭到鼻尖通红。

她也很好哄,只要他随便从外边带什么新鲜的小玩意给她,她就会破涕为笑,咧开小嘴,露出两颗小虎牙。

后来……后来父王娶了庆裕帝的妹妹、北辰大长公主明婉,封为正妃,宠爱异常。

母妃含恨而终。

自己一夜间转了性子,整日里往外面跑,谋权财,谋兵马,谋社稷。

檀琼整日留在府中,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自己一次。慢慢地,兄妹两个就生疏了。

若今日之事发生在檀琼身上……若是檀琼,檀琢不敢细想。

与江山社稷相比,女人向来是不值一提的。

昭君出塞以平边祸,传为千古美谈。可少有人提及,呼韩邪单于故去后,昭君被迫“从胡俗”,竟然不得不再嫁呼韩邪与前妻所生之子。

至于三十三岁,昭君香消玉殒,只是因为塞外的风雪不养人么?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若没有多情诗人这一缕叹息,恐怕连这份怨恨,也要淹没在长河涛涛的喧嚣之中了。

金人攻宋,徽钦二宗献出后妃、公主、族姬和上千名不知名姓的平民女子作金人军妓,供金军淫乐,以充“犒军金”。

这些女子真切的不幸和血肉淋漓的痛苦,被史笔一挥,写作“靖康之耻”。

于是女人的苦难转换为男人的耻辱,成为唤起斗志的一剂良方,在往后千百个相似的场景下被熬煎成汤,狠狠洒在疮痍满目的土地上,灌溉出新的忍辱负重、新的壮怀激烈。

这些原本都是……没什么的,青史几万卷,卷卷有悲声,向来如此。

檀琢素有心狠手辣之名,又怎能惮于以一小女子的人生祭旗。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临时起意,妙笔一挥。以阮氏一小女的名节、婚姻和后半生为代价,成功地挑起了皇室与阮家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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