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睿直勾勾地盯着孟星河，他能分辨此刻孟星河眼神里的真诚。但却感到一种疲惫，是那种愤怒之后的疲惫，他知道自己内心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原谅了孟星河。

他也不是不明白，高中的时候孟星河替他们畸形的关系承担了所有的指责和谩骂，所以他才可以用受害者的身份单纯地享受快乐。但是现在他不能扮演受害者了，他想要的那种关系就必须承担风险。如果孟星河不愿意一起承担，他的勉强也不过是无理取闹。

可事实上，他就是想无理取闹，就是不舍得，就是不满足。

理智和情感在凌睿内心交战，在过去的感情经历里，他总是让情感占了上风，做过很多失去理智的事。这一次，他想自己怕是还是会感情用事。

孟星河见凌睿也不吃菜也不说话，于是继续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有点马后炮，你可能也不会再接受我的道歉。但是，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我一时之间找不准该怎么摆放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才做了让你难受的事，对不起。”

“不重要了。”凌睿拿起筷子，一下戳进鱼肚皮，像是在发泄无处安放的心烦。

吃过饭，孟星河把项链盒子拿出来，打开给凌睿递了过去。

那条细细的项链泛着淡淡的荧光，在饭店的灯光下显得温和又充满攻击性，像是一把可以锁住情人的锁，甜蜜中带着一丝不可回头的决绝。

以孟星河的品味，这一定是一条精挑细选、反复比较过之后被选中的项链。凌睿看得出来这份道歉礼物的郑重，但越是如此，越让他觉得自己被打的那一巴掌很疼。

“我给你戴上吧。”

凌睿挑眉，看了看饭店里其他吃饭的客人，“你确定？”

孟星河双手拣起项链两端，举到了饭桌中间，他显然是紧张的，还带着一丝害羞。因为手指忍不住搓了搓项链扣，这些小动作凌睿都看在眼中。

在公共场合，一个男人给另一个人男人带项链，怎么说都是挺不正常的。但是此刻孟星河很清楚自己必须这么做，否则一切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那只会再次证明他是个懦夫，是个骗子。

凌睿却叹一口气，拿起湿巾纸擦嘴，对孟星河说：“算了，收起来吧。”

见孟星河没动，这次凌睿主动从他手里拿走了项链，放回了首饰盒里。

“凌睿，我——”

随着盒子啪的一声合上，凌睿打断了孟星河的话，他轻描淡写地用一句话结束了这顿饭，“孟星河，礼物我收下了，那件事也不要再提了。我不想去批判什么，这个世界上虚伪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也不差我一个。无论你之前怎么认定我们之间的关系，我都不想再探究了，以后还是不要私下再见面了。就像你入职的时候说的，我们之间就保持普通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最好。这才对你公平。”

孟星河听见这句话时露出失落的表情，可理智上他却很明白凌睿此刻要这段关系画上句号是很正确的。有些东西，他也觉得自己承担不起。

但是他越想越气闷，一刻也无法放松自己的神经，还他妈的想要把这些听起来很“正确的”话塞回凌睿嘴里。

而这一切的情绪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化作一个抿嘴的动作而已。

他想抽烟，但是这是室内。

这同样很让人气闷。

饭店整面的落地玻璃是浅灰色的，既隔绝了商场里过于明亮的光线，又不失温和的留住了一些热闹。

此刻站在落地玻璃外侧的一个男人正望着凌睿和孟星河。

当让看到凌睿把项链收起来放回盒子的那一瞬间，他的肩膀微微放松，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不安地在外面徘徊了好一会儿，手里还提着几个火红色的装年货的纸袋子，看着分量不轻。但是最终他也没有进饭店。

所以孟星河也没有发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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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过新年

凌睿始终没有戴那条项链。孟星河偷偷看过好几次，他光洁的脖子上什么都没有。凌睿也还是没有加回他微信，他发过去的微信消息仍被一个红色感叹号拒之门外。

他们能共同说话的地方全部有别的同事在，无论是在办公室还是在微信群里。

很快，就迎来了春节假期。

孟家父母大约也看出来儿子心情糟糕，原本三个人过年就显得冷清，大家又不说话的样子更是让气氛怪异到了极点。

孟星河对于过年这件事只觉得空落落的，既不盼着什么好吃的，也不盼着什么好玩的，家里没有来什么亲戚，更是连个需要敷衍的对象也没有。如果是从远方回家的孩子，还有一年没吹完的牛可以和父母亲戚唠一唠，反而似他这样的，越发显得过年像没意思。

吃了年夜饭等春晚开播，他就躲回了自己小时候的房间，留了父母在客厅看电视。

他从床头柜底翻出在天桥和凌睿拍的那张拍立得，照片边缘已经从纯白色变成了奶白色，略微发黄，照片的色彩也褪了不少，凌睿的脸甚至有点模糊，但那个尖尖的小下巴很明显，不用看别的地方，只这一处便怎么模糊都能认出是他。孟星河仰躺在床上，举着照片，望着凌睿开心的笑脸，久久无法平静。

他把照片贴在胸口，反转身趴着，忍住了想抽烟的欲望。他甚至恍惚间觉得凌睿就躺在旁边，按住了他摸烟盒的手。

门外两个老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看春晚，但是孟星河他爸显得神色格外凝重，蔡明的小品也没能让他笑出声，往年他可是最喜欢看蔡明的小品。

孟凡胜双手撑着膝盖，手指交叉，眉宇间全是犹豫，半晌他才问陈淑华：“儿子有没有跟你提过他最近的情况，看着很不对劲啊。”

“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还侧敲旁击地问了嘛，他都说没有对象，你少疑神疑鬼的。”陈淑华一边嗑瓜子一边盯着电视，但是心思也不在电视上。

“有件事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在儿子面前问。”

陈淑华侧头看着孟凡胜，纹绣过的细眉微微挤在一起，一高一低有点滑稽，“一惊一乍的，什么事？”

“过年前，我去商场用单位发的年货劵买东西的时候，看到星河跟人在外面吃饭。就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他还买了项链送人。”

陈淑华“哦”了一句，好像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神神秘秘说的大事。在她眼中年轻人就没有不喜欢谈恋爱的，哪怕是性格内向的人。

“对方你也认识。”

“谁啊？”

孟凡胜话到嘴边又忽然慎重起来，好像害怕自己看错了一样，不肯直接说出来。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引发的联想实在让人承受不起，所以，他宁愿是自己看错了。

陈淑华看老伴儿这个表情，脑子一转，心想如果儿子的约会对象是自己认识的，那实在是范围很小了，于是猜道：“是他以前的老同学吗？那可都不小了，不会是离婚还带着孩子那种吧？”

孟凡胜摇头，“是高中时被星河逼着穿裙子的那个男的。”

陈淑华眼眶撑开一圈，嘴唇上还沾着瓜子皮，整个人面部表情都凝固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都说不出话。

“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吗？”

“凌睿。”

“对，就是他。我看了好久，怕认错，我还偷偷拍了一张照。你看……”说着，孟凡胜把手机掏出来，翻到前几天偷拍的照片。因为隔着玻璃，有反光的部分，照片里男人的模样不算很清晰，至少有三分之一张脸都被映照的霓虹灯挡住了。可是孟星河他妈一看照片就认出了凌睿。

她反手从沙发靠背上拿了老花眼镜戴上，忍不住放大照片又确认了一遍。

“是他吧？”

“是他。”

“你说，他们怎么又联系了。这都十几年了。”

“星河还给他买项链？就前几天？在商场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