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要嫁人(18)

“是不是那个意思,等她回来你问她。”齐母面露不悦,随即转过身冲着客厅喊道:“王东、王方,摆碗摆筷子!老头子,你那报纸摊了一桌子,请你收一收,咱们这就开饭。我就希望政府能有个新规定,买报纸也需要票证,那就可以限制你爸买报了,要不他一天买好几份报!”

“哦,对了,我让王东把李茂才送的肉拿过来,他拿过来了吗?”刚出院的齐之芳显然不愿意听母亲絮叨小魏的事,搞坏了心情。

“拿来了。那李茂才气派真够大的啊,一送就送半个猪屁股!王东都拿不动,用他玩的滑轮车把肉拖过来的!”齐母说罢放下青菜,便端着一盘咸菜走了出去。

“芳子,你小产动手术,李茂才知道吗?”说到李茂才,作为妹妹和李茂才介绍人的齐之君不免心思一动。

不想齐之芳却对哥哥齐之君摇了摇头。

面对妹妹出乎意料的回答,齐之君不免奇道:“这么大的事,他不知道?”

“干吗让他知道?”齐之芳别转过脸去。

“你们俩怎么了?”

“没怎么。”

“他变卦了?”

“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齐之君越听越慌,急道:“你不想跟他结婚了?”

齐之芳垂着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齐之芳娘家的客厅中,王方和王红两个小女孩,正趴在窗台上往下吹肥皂泡,不想却无意间同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李茂才。扛着自行车的李茂才此时不断地东张西望,似乎想找个人打听什么。

王方见状当即立刻缩了脑袋。妹妹王红指着楼下刚要说什么,便让王方猛地一把拽离了窗台。惊慌失措的两人,行动时动作太猛,一下子撞翻了装肥皂水的瓶子。“啪”的一声装有肥皂水的瓶子在坚硬的地板上摔了个粉碎,而与此同时,在齐家窗外位于李茂才头顶上空不远处的一个透明肥皂泡也在此时无声无息地爆炸幻灭……

齐之芳父母家的楼下,李茂才扛着自行车,迎着一个从楼里下来的男子走了上去。

李茂才跟男子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强压下自己激烈的心情道:“您好,我找一家姓齐的——”

“二楼。”

“谢谢。”道完谢,李茂才便扛着自己的自行车走上了楼梯——走上了他和齐之芳之间不可挽回的命运。

与此同时,齐之君和齐之芳这对兄妹在厨房中的谈话也到了白热化程度。别说李茂才好歹也是齐之君在单位中的一位领导,就算只是一名平素里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普通同事,齐之君也觉得像妹妹齐之芳现在这样,在感情上对人家出尔反尔实在是有点太过分了。

“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你跟我说,随便是谁,只要他能对孩子好,你就嫁给他。李茂才对孩子们多好?送了这么一大块猪肉给孩子们吃!”齐之君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还送了花生和香肠。”齐之芳幽幽地补充道。

“你看看!这么实诚的人你上哪儿找去?”

“我对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使劲想培养感觉,越使劲越没感觉。”齐之芳抬起头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齐之君。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就像瞬间重回到了她刚刚初恋时为情所困的少女。

“你都多大了?三十一岁了。女人一到你这岁数,就该没感觉了!”妹妹的不切实际让齐之君产生了一种濒临崩溃的感觉。

“不会的。”齐之芳玩起了自己的衣角。

“啪”的一声,齐之君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喝道:“不会的?你在替男人发言?你了解男人吗?”

齐之芳张嘴刚想说点什么,不想齐母的声音却恰好从门外传来:“芳子、之君,李处长来了!”

闻听此言,齐之芳不免当场花容失色,她求救似的看着哥哥,道:“你跟他说,我不在!”

“哎,”齐之君喟然长叹了一声,眉毛几乎锁成一个疙瘩,半晌方道,“好吧,我就再帮你这一次。芳子,不是哥哥我说,你这么出尔反尔,朝三暮四,我在设计院跟李处长还做不做同事?以后见了面,不成了冤家路窄了吗?”

齐家客厅中,年纪比齐父、齐母其实小不了太多的李茂才,像个规矩的新学生一样羞涩地站在客厅里,手上拎着一大摞红红绿绿的点心匣子。

齐母见让李茂才这样一个大老爷儿们傻戳在自己家的客厅里也不是个事,忙招呼他道:“李处长,来,请坐、请坐。”说完,便回头朝厨房方向喊道:“之君,来客人了!”

见李茂才在齐母的招呼下拘束地坐到了桌边,齐父慌忙收拾好桌上的报纸,一面口齿含混地跟李茂才打了个招呼:“坐,坐。我们家不太好找吧?”

李茂才边随口答应道“还好,还好”,边不停地用眼睛在房间内寻找着齐之芳可能藏身的地方。

“吱呀”一声,门开了。齐之君笑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因为紧张,他的笑容显得很假、很硬。

李茂才一看见齐之君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齐之君见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茂才面前,拉住李茂才的手就开始不停地玩命上下摇晃,仿佛等待了几辈子才终于有机会第一次见到一位大首长一般,一脸万分荣幸的样子。

“稀客、稀客!李处长您可是大忙人,怎么今天有空出来微服私访?”

李茂才没有心情敷衍齐之君的客套话,脸色微微一沉单刀直入地问道:“芳子呢?”

坐在一旁的齐父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已看出李茂才今天来得颇有几分蹊跷的齐母,马上就给了他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哦,她去一个朋友家了。”不太善于说话的齐之君稍稍磕巴了一下。

李茂才脸突然一沉:“哪一个朋友?”

“不清楚,反正就是一个电话把她叫走的。芳子朋友多得很,单位上的、合唱队的——”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齐之君注意到李茂才的狐疑,更加不自在,话更加多起来:

“也有可能是王燕达生前好友把芳子请去了。王燕达的人缘也不错,牺牲以后,消防队的战友都很关心芳子,时不时弄一顿好吃的,请芳子去聊聊,补充点营养,怀念一番。芳子到现在还是缓不过来,看见燕达那些战友,就像看见燕达本人了——”

不想这番话,却让李茂才的脸色越来阴沉。

齐之君见事已至此,只得对李茂才阴云密布的脸干脆视而不见,索性咋咋呼呼地伸手抄过两只小酒盅和一瓶白酒。打开瓶盖,给李茂才和自己满上。

“我不喝酒。”李茂才语气透着一股坚硬。

“不会吧?我记得李处长您可是海量啊!”齐之君强笑着打了个哈哈,顺手又抄过一只酒盅,给齐父斟了一杯:“爸,给您也倒上了,啊。”

齐父方要推辞,不想儿子齐之君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话里有话地说道:“我爸爸听说李处长就好这一口,早憋着劲要陪您一醉方休呢!”

齐父心中暗叹一声“儿女们果然是今生向父母索债的债主”,齐父一咬牙只得下了在今天舍命陪君子的决心。

见李茂才端起酒杯开始跟齐父、齐之君这对父子在客厅中开始推杯换盏之时,齐母觑了一个空子手里拿着个小板凳闪身溜进了厨房。

眼睛在厨房狭小的空间中扫了一圈,齐母没发现齐之芳。正在她一脸的懵懂之际,一回身却见女儿脊梁紧紧贴着墙壁藏在了厨房门背后。

齐母放下板凳,伸手去拉女儿。齐之芳却使劲摇头,指指客厅。

“你就打算这么靠着墙站一晚上?”齐母对齐之芳耳语道。

齐之芳闻言一惊:“他说他要待一晚上!”

“那要看他喝多少了。要是你哥把他灌趴下了,说不定他得待一夜呢。哎哟,那墙又不是靠山,你靠那么紧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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