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琴杀手(5)

我不敢打开琴盖,因为我不知自己能否忍受看到琴键自动弹奏的可怕情形。

母亲!是否你回来了,探望我孤独的儿子?

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是名震国际的杀手“隐身人”,忘记了今次到这里来是要暗

杀恶名昭著的纳帝。

只有琴音。

不知多久后,琴音停了下来。

我还是那样地呆坐着,心中充满感怀。

傍晚时,我又往镇上跑,这次我买齐了生活的必需品,同时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给我的线眼兼联络人“老积克”,一个狡猾但非常有办法的黑道老手,他是洛马

叔叔认为可以信赖的五个人之一。

老积克一听到我的声音便紧张地叫起来道:“噢!你在哪里?”

我沉声道:“你知我是不会说的。”隐身人的习惯是从不透露自己的行踪,也不透露杀人

的方式、时间、地点。

老积克道:“付线的客很不满纳旁仍然活着,我提供他的行踪路线证实全部准确,为何

你还不下手?”

我淡淡道:“何时下手是由我决定,而不是你,明白吗?老积克。”

老积克嗫嚅道:“当然!当然!”

我道:“纳帝和横渡连耶的关系你为何不告诉我?”

老积克呆了呆,叫道:“什么?”

我冷冷道:“不要告诉我,以消息灵通见称的老积克,竟然会不知道此事?”

那边一阵沉默,接着是老积克凝重的声音道:“少爷!恐怕老积克为你服务的时间已到

了终结。”

我心里一软。

洛马叔叔死后,我第一次以隐身人的继承者身份和老积克接触时,他曾称我为“少

爷”,以后便再没有用这称谓,只以各式各样的暗语作招呼。这时他再尊称我为“少爷”,勾

起了我一连串的回忆。老积克就像一个忠诚的老仆,鞠躬尽瘁地为两代隐身人服务,我又何

忍深责,甚至再追问下去也似是大大的不敬。

但洛马叔叔曾三番四次地说:“不要相信任何人,无论那人看来如何忠诚,人类天生出

来便是自私的。在极端的手段下,我可令任何人出卖他的父母。”

但我的心确是软了,是否那古怪的琴在作崇。

我沉吟片晌道:“刚才的话便当我没有说,你告诉客户十天之内必有结果。”

老积克道:“多谢你!”

他多谢我是有理由的,成为隐身人的联络人便等如签了张无形的全约,是不能反悔的终

身全约,只有死亡才能终结。

当然联络人可享有用之不尽的报酬,但却不能在任何情形下退出。

假设老积克不为我服务,他便要用尽一切方法躲避我的追杀,那是没有可能的事,因为

隐身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杀手,掌握着比任何情报局更精密的情报网。

我将电话挂断。

纳帝将于三天内到达此地,那也是他毙命的时候,但我却告诉老积克是十天之内。

不让人知道行事日期,是隐身人的惯例。

今次的客户详细提供了纳帝几个可能出现的地点,但我一个也没有用,隐身人只会用自

己得回来的情报,何况那些情报都有问题。

洛马叔叔常说:所有穷凶极恶之徒,都怕别人的报复。所以千方百计隐蔽行藏,包括发

放假消息、装陷阱。但在一些微不足道的琐事上,却往往露出狐狸尾巴。

像今次那样,我只凭纳帝和尊尼约曼的紧密关系,不查纳帝,反而无孔不入地调查尊尼

约曼近期的行藏,发觉他将连续两天在俱乐部内宴请客人。

而最奇妙的是菜单都是大同小异,里面都有纳帝最喜爱的三种菜式──法国蜗牛和从澳

洲运来的龙虾和生蚝。

没有人会喜欢连续两天每餐都吃同样东西。

除了纳帝。

这是他的饮食习惯,我费了五十万美元收买曾为纳帝起居的女仆,连他内衣裤的号码和

颜色也知道。

他又怎能飞越我的指撑。

所以明天纳帝来的机会相当高。

他到来的一天,便是他毙命的那天。

今晚我将会非常忙碌,安排逃走的方式、路线和杀人同样重要。

我捧着一大包日用品,漫步回去。

太阳西下,红光万道,远近的平房都反映着夕阳的余晖,有种哀艳凄凉的味道。

我并不是欢喜步行,而是我蓄意地不用车,使对方更不起怀疑之心。

没有车一个人能逃到哪里去?

况且我这“作家”为自己制造了反物质、反文明的形象,不用车亦非常合理。

洛马叔叔常说:“不要放过任何细节,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可能会救了你的命。”

转过了街角,古老大屋在望,灰红的屋顶,在花园的林木里露出来,令我想起放琴的阁

楼,心中流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感觉。

路上静悄悄的,在俱乐部的对面,一个女郎摊开了绘画架,正在画布上涂抹,看上去有

点眼熟。

那女郎使我印象深刻处是有一对很长的腿,虽然紧里在有点发旧破烂的牛他裤里,仍使

人清楚感到那优美的线条。不堪一握的纤腰使她的臀部出奇地丰隆高耸,秀发短得像个男孩

子,予人一各洒脱出尘的味道,尤其她是如此地具有艺术家的丰采。

只是她的背影已引志我的遐思。隐身人,你是否变了?往日你看女子只像看一只狗一只

猫,冷淡无情地将她们分类作有危险还是没有危险,是敌人还是无关重要的闲人。

我来到她的身后。

画布里是俱乐部正门的情景,笔触色彩交错下,已隐见轮廓。

女子头也不回地专注在画布内的天地里。

但我已看到她侧面美丽的线条,那比她的画还吸引千倍万倍。出自人手的作品又怎及得

上大自然的妙笔?

这是第二次见到她。

第一次是当我监视俱乐部的正门时,看到她坐在俱乐部老板尊尼约曼的座驾驶进里面。

当时我估计她是尊尼约曼的情妇,虽然我不敢肯定是否猜错了,但她更有可能是尊尼约

曼请回来为俱乐部作画的画师。我深心中亦希望事实是如此,那才能不辜负她的气质。

我刚要举步经过她身旁,蓦地全身一震,停了下来。

轻巧的琴声在耳里跳跃着。

今次我已有心里准备,尽管手足变得冰冷,但外表却是若无其事。

她恰于这时别转头来,深蓝的眼睛在我脸上扫了两回,又转头回去,眼中隐含责备的神

色,像是怪我骚扰使她忘情的工作。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随着琴音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小时总喜欢到住处附近的一个山林去,那里有道蜿蜒而流的小溪,水声淙淙,是这世

界上除母亲的声音外我觉得最动听的声音。

我再也听不到琴音。

只有流水的清音,来自那已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溪流。

清泉石上过。

我记忆了怪异的三脚琴,忘记了自己是怎样一个人物,来这里是干什么。

我的眼随着她的画笔在布上纵横自如地挥动,看到的仿佛是那道被抛弃遗忘了的溪流。

天色逐渐暗黑。

画笔挥抹得更快了,大片大片暗红被涂在属于天的地方。

她在与时间竞争,捕捉日落前的刹那。我们两人便是这样一动一静地站着。

夕阳落到不能见的地方红霞由灰暗的云逐渐替代。

画册内的景象有种凄艳的美态。

不知何时琴音消去,但小溪流水的淙淙声,依然缠绕不去。心中一片祥和。

我似乎能透视画像外的含意。

她停下了笔,转头向我望来。

清澈的眼神像是晨曦里的海水。我淡淡道:“时间的流逝或者是人类最大的悲哀!”

她全身轻颤,责备的眼光被惊异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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