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琴杀手(7)

车轮磨擦柏油路发出尖锐的声响。

我向旁一移,警觉地往马路望去。

一辆雪般白的林布坚尼停在路旁,车身反射着阳光,使我一时间看不清车里坐的是什么

人。

“嗨!”

车窗落下。

女画家青思通过蝴蝶形的遮阳镜,冷冷地向我打招呼。

在太阳镜的对比下,她的皮肤特别白晰,脸庞更清俏,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神色

骄傲自负,带着一股透视世情的冷漠,似乎只有画册内的世界才值她于顾。

一时间我忘记了言语,只是打量着她。

我和她似乎已非常熟悉,但又却是并不相识的人。

她凝望着我,想给我一个笑容,但到了嘴角便消失了。

我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母亲总爱说:“这世界每一件事莫非缘分。缘尽时怎样挽留也是徒费心力,但缘来时你

将它由正门推出去,它便从后门走回来。”

这青思是被缘分推进我的世界里,杀了纳帝后我便远扬千里之外,但却偏偏在这里碰上

了她。

青思冷然自若地道:“要不要坐我的车子绕上一个圈?”

我一咬牙,便要拒绝。

“叮咚!”

奇异的琴音在我耳内响起。

在这要命的时候。

琴音温凉如水。

它像在鼓励我,支持我。

“好吧!”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来自万水千山的远处。

跑车在路上飞驰着,不一会越过了古老大屋和对面的俱乐部,在笔直无尽的公路前进,

往郊区走去。两旁是宽阔青葱的大草原,间中点缀着各具特色的农舍,宁静幽美。

青思全心地专注在她的驾驶里。

琴音时现时隐。

青思淡淡道:“你很沉默。”

我没有答她,因为不知如何答她,难道说“是”吗?

那又有什么意思,人的说话里有大半是毫无意义的。

她别过脸来,看了我一眼,但却没有再追问,那赢得我一点好感。

车子切进了一条小路,往上斜驰,不一会在一个小丘的顶尖处停了下来。

青思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我跟在她的背后,看着她婀娜多姿的背部,直走到能俯瞰远景色的最高点。

她的短发在微风下轻轻飘拂,卓立高处,像个芭蕾舞员向着舞台下的观众,骄傲地挺起

脊骨摆出最动人的美姿。

我来到她身旁,贴得很紧地站立着,鼻里充盈着微风送来她身体的芳香,想来她淋浴不

久。

她眺望远方起伏着的山丘斜坡,轻轻道:“你是谁?”

我是谁?

我究竟是谁?

母亲死前,我知道自己是母亲的儿子。

母亲死后,我便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只是走肉行尸地活着,像是与已无关地忍受和接受。

洛马叔叔苦行僧式的训练,我从不皱一下眉头。肉体的苦楚,早和我的深心脱离了关

系。附近的孩子总联结党来对付我,但当我掌握了打人和被打的技巧后,他们远远见到我便

要躲起来。

直到洛马叔叔死的那一天,我才知道自己是他的唯一徒弟,他却是我的师傅和恩人。

然后我更不知道自己是谁。

隐身人的继承者?

人为的称谓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

每当我看到闹市里人来人往的时候,看到他们脸上挂着思索和忙匆匆的表情,我只想大

笑一声,他们只是活在一个自以为是的梦里。

他们的脑能想到什么?

我却想到生和死。

洛马叔叔道:“生在你的左边,死在你的右边,只有知生悉死的人,只有不断面对死

亡,你才明白什么是生存。”

通过瞄准器的十字线看到的世界,才是我的真实天地。

“你为何不作声?”她的声音带点不安和气忿。

我望往她迎上来的美目,心灰意冷地道:“你要我怎样答你?”

她呆了一呆,垂下了目光,道:“你是否懂巫术?”

这次轮到我愕然道:“什么?”

她声音低沉下来,道:“昨天晚上我梦到了你,拥抱着一棵奇怪的大树,晨早醒了过

来,接着像是有个声音在呼唤我外出,走了不多远便碰到了你,这是否一种巫术?”

我愕然片晌,苦笑道:“若我懂得巫术便好了。”第一个我将会咒死枪杀我母亲的歹徒。

她轻松了一点,道:“我从未试过主动地邀请男人,你是唯一的例外,原谅我太困扰

了,昨天……”

她像是打不到表达的言辞。

四周一望无际尽是湖光山色,绿野四园,她又是个罕有令人心动的美女,我不由自主地

感到生命生命充实起来。

空气是如许地清新。

晨早的是这样的温煦。

为什么早先我感觉不到。

近处的山林传来一阵雀鸟的喧鸣声,圆润而充满生气。

她坐了下来,侧卧翠绿的草地上,一手撑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俏脸。

我受不住诱惑,也坐了下来。

她道:“我从未见过有人的眼神像你那样?”

她不用告诉我,我也知道答案。

七个月前我在夏威夷遇到个火辣辣的美丽土女,便不断告诉我:我的眼神冷漠忧郁。

她很怕我看她,又很喜欢我看她。

她有点尴尬地道:“对不起,我不应这么说,但毕竟你曾听到有人叫我青思,我却连你

的名字也不知道。”

我感到强烈的情绪在我的血液里沸腾着,我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生命不是可以在激

情里欢度,也可以在冷漠里苦度吗?

在倏长而没有意义的生命里,似乎直到这一刻才被掌握在手中。

我感到心灵超越了空间,和灵琴连结在一起。

她续道:“你总是那么沉默吗?”

我找回了自己,沉声道:“说话并不是唯一的表达方式,你的画便说出了你心中的感

受,你也不是个快乐的人。”

她静默下去,凝眺远方的景色,眼神蒙上了一层茫然,像薄雾覆盖着澄蓝的湖水,我知

道她并不是真地在看,也不在想,但我不明白自己为何知道,而且是那样自然而又肯定。

“谁是快乐的人?”幽幽的语声,像来自地底下深不可测的远处。

她望向我道:“昨天你站在我身后看我画画,起始时我很不满意,因为作画时我只想独

自一个人,但……你的存在不但不骚扰我,我竟然进入前所未有的忘我境界,那张画我已不

准备卖给委托我画的人,我也不会多添半笔,就让它像那样子,那代表了我一个珍贵的经验

和心境。”

我点头同意道:“那确是张真正有血有肉的画,我也从不知道可以从一张画内看到和感

受到那么多的东西。”

她没有笑,若有所思地坐直了身体,但了个懒腰。

我无法不把目光放在她身体的优美线条上,就像铁遇到了磁石。

我遇过无数美女,占有过无数的她们,却到此刻才发觉从没有真正在视觉上享受她们,

只是用她们来泄欲,泄掉心中的紧张和对世界的愤恨。

她忽地笑了起来,道:“男人看我时总是色迷迷的样子,但你的眼光却完全不同,好

象……好象……噢!我不懂说了,不知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总是辞不达意。”

她举起手掌,作状要隔断我的目光,娇声道:“不准那样看人家。”

我心中灌进了一道接一道的暖流,冷硬的心一下子软化起来。

我仰后便倒,躺在地毯般温柔的草地上,一只蚱蜢跳上我的胸膛,借力远远跃开,蓝天

上一朵白云悠然自得,欲离不去。

我叹了一口气道:“青思!青思!这样的一个好名字。”

她两手撑地,盘坐的身体移了过来,直到膝头几乎碰上我的腰侧,才停了下来,俯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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