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套传奇(10)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是她南齐汉人,姓牛,叫春恬,今年二十岁了。我说我是波斯人,叫斛律达,今年十五岁。她吃吃地笑起来,眼睛弯弯地如同天上的新月,略有些粗糙的小手轻抚我的胸口,淡淡地说她知道,又说很感激我平时对她的照顾。

我明白她大约不是喜欢我武功高长的帅侠骨柔肠剑胆琴心什么的,只是想报答我平时对她的照顾,于是有一点失落,但我想感激也是一种高尚的感情,和爱情相比并不寒碜,所以很快就释然了。

从那天起我坚决反对春恬那个口齿不清的儿子克里姆再叫我“斛律哥哥”,花了很多松子糖和面人儿才将他对我的称呼改成“斛律叔叔”,默野对此嗤之以鼻,其实他不懂,生活本来就是一件件无聊的琐事堆积起来的流水账,没了这些琐事,生活将会苍白的一钱不值。

那年秋天一个从东方来的铁勒马队路过我们的村庄,傍晚时在村子东头的空地上升起了篝火,扎营休憩。春恬的家就在他们营地的近旁,我带着克里姆在院子里玩到了天黑,春恬埋怨我总是光顾着玩儿耽误吃饭,我和克里姆一边对着她做鬼脸一边坐到了院子里的小桌边。

晚饭是简单的囊焖饭,但我吃的很香甜,春恬一边吃一边给克里姆喂饭,吃到一半忽然有人在篱笆门外喊:“喂,有水吗?”

我认出他是那个铁勒马队的老大,春恬站起身提了一桶水给他,他上下打量了她半天,又远远看了看我,才说了声:“谢谢。”提着水桶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些不安,临走的时候我吩咐春恬晚上睡觉闩好门,春恬笑着答应了,抱着克里姆送我到门外。

那天晚上星星很亮,我躺在狭小的杂物间里一直睡不着,大约到了子时,忽然感觉有些心惊肉跳,于是爬起来披上褂子,往村东头走去。

站在春恬的院门外我哑然失笑,家里一片平静,寂静中只偶尔听到蛐蛐的鸣叫。就在我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忽然传入了我的耳朵,接着是一声愤恨的喘息。

我脑中一片空白,身形如大鸟般掠过篱笆门,冲进堂屋。

在我之后几十年的人生中,我再没有经历过那种让我疼的要死的愤怒。

我把那个光着屁股的铁勒男人一把抓起丢到了院子里,春恬满脸的眼泪,蓝底白花的上衣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子,细白的酥胸在月光下如同剑刃般刺痛了我的眼睛。她哽咽着爬起身,掩住破裂的衣襟,勉强对我笑了笑,沙哑着嗓子说:“谢谢。”

我被她一句“谢谢”噎的说不出话来,那语调与平时我帮她挑满水缸,修好屋顶,劈好木柴时一般无二,让我瞬间产生一种挫败的无力感。我没资格像她的丈夫一样惩罚那个欺负了她的恶棍,我只是她的邻居,她的情人,甚至是她的孩子。

院子里的铁勒男人爬了起来,提起了滑落在脚踝的裤子,扯着嗓子叫骂:“他妈的哪来的杂碎坏爷爷的好事!”

我跳出了堂屋,一步窜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衣襟左右开弓打了十几个耳光,那铁勒汉子也是常年在外跑马的角色,回过神来立刻一提膝盖顶在我肚子上,我被他顶的晚饭都差点呕出来,挣扎着用双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什么小擒拿,什么天山折梅手,什么大慈大悲掌,那一刻我脑子里什么绝世神功都没有,只有无法熄灭的火苗,撺掇着我用最无赖最原始的角力将眼前比我高出一个头的男人摁倒在地上,跨坐在他身上开始没命地乱打。

一开始他还骂我是“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子”,后来就只剩求饶了:“小爷饶命啊饶命。”春恬跑过来死命抱住我的腰,把我从那男人身上扯下来,然后对瘫软在地的男人大喊一声:“还不快走!”

铁勒汉子连滚带爬地跑了,我气喘如牛地坐在地上,春恬跪在我身后抱着我,汗湿的掌心一直抚摸我的胸口,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平静下来后我返身抱住春恬,对她说:“我要娶你。”春恬诧异地看着我,半晌目光忽然变得如月色般柔和,她轻轻揽我入怀,手掌抚摩着我的后背,说:“阿达,回去睡吧,乖。他不会再来了。”

我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求婚被拒绝了。

我感觉我失恋了,虽然以后的日子还和往常一样,我经常帮春恬做些粗活,隔个几天去她家和她幽会,我再没提过要娶她的事儿,她也没有。我在她身上的时候总觉得立刻要失去她了,我离开她的时候却满心里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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