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太阳(3)

作者:编号一五七 阅读记录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痛,是啊,那是遥远的太阳,自己怎么可能抓得住。

这不是居欣源第一次爱一个人,但会是记得最清的一次,高高在上精明能干却自毁倾向严重的大少爷,万事不入眼什么都丝毫不在乎的风流人,把人心当破烂随便踩的混蛋。但他还是爱周渊,即便他决定自己要离开,爱就是爱,居欣源不想否定也不气愤,只是心里痛。

团长在居欣源对面点着烟,火光像只蚊子舞动。在公路拐弯那一刻月光落入车内,他看到居欣源脸上的眼泪皱着眉头问:“小子?”

“嗯?”

“那狗东西惹你了?”团长把烟夹手上,“我就说有钱的没一个好东西,你偏偏不听。”

“嘿,是我蠢。”居欣源抹掉眼泪自嘲,“是我不配啊,不配和他登对。”

团长猛吸一口烟,烟头丢地上用脚碾灭:“混小子,瞎说个屁,等这次回去了,老子就给你把他绑了问个清楚。”

居欣源笑道:“行啊团长,那我就靠你了。”

在夜晚的另一边是因为疼痛无法入睡的周渊。月色极美,周渊的房里泛着夜的深蓝,这令人陶醉的色彩让他想起居欣源表白的夜晚,居欣源像是野兽般咬着他,自己的肩落上□□的阴影,那样浪漫,如诗人笔下的爱侣一般痴缠。居欣源说:“我想让你不要忘记我,所以我要做些什么让你没法忘记我的事,比如这样,”居欣源在他的肩上落下一吻,“和这样。”那一吻最终变为一个伤疤,他咬了上去,疼痛感在每次周渊触摸时都再度涌来。

他当时是为什么要诱惑他呢?明明知道自己不爱他?为了什么呢?为了那句“我爱你”?但爱是什么呢?人总是无法分辨自己的爱,却只知道自己不爱。习惯了逢场作戏的自己早早便没了心。蜂拥而至的友人是因为他是周家大少爷,供他生活的爷爷是因为他是下一任继承人,丢他远去的父亲是用他的自由换父亲自己的自由。爱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无法变现无法计算成本和效益,爱虚假而自私,一如他可耻的父亲和已然消逝的母亲。

居欣源曾对他说:“你得知道我们这一辈子会爱上很多人。”他靠着窗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撞上对上的眼神,“啊不好意思,忘了这里禁烟。”一手碾灭,墙上多了个黑点,“我们会爱上很多人,所以我会一见钟情其他人,你会把我忘的干干净净。但你绝对是我所有爱过的人里,最麻烦的一个。”

周渊裹着床单倚在窗边调笑:“因为我是疯子所以麻烦?”

“不,人总是因为爱一个人而令他特殊。虽然也会只觉得某个人分外特别。但是对你,是因为,”他俯下身子在他耳边,香烟味有些迷幻,“因为你在笼子里,我在笼子外。”

周渊十四岁的时候发觉自己身边都是些虚伪的混蛋。那年周家家主为了控市,假意放出消息声称周家要破产。一夜之间周渊身边便没有了朋友。消息持续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除了同学欺压还有老师的鄙夷,那时的满分卷子再也不像平时受到学校里任何人的嘉许。周渊假装不在乎,他对自己说爷爷是对的,情谊无用。那个月他第一次摔断一只腿,爷爷不曾问过满身狼狈的他半句,除了——坐着轮椅回家时周家家主看他一眼说:“废物。”

那时候他才懂那句情谊无用不是指和外人的情谊,是和所有人的情谊。想想也是意料之内,在智商鉴定之后才被带来的他,也算是被父亲和他的情人换了大把挥霍的钱,此后再无相见。周家大概一贯无情。自此之后,周渊只信自己,一心想要安静读完书便独立门户,然而总被周家家主用侮辱结束了一切,男人说,不听就骂,骂不服就打,打不服便饿着关住,如此折腾了七次,保镖换了七次,一次比一次打得狠。第八次,周渊做了无数个创业计划表甚至于求职和各种逃跑路线,堆了十多个文件夹,在他大学入学考试结束那天回到房间,那个男人指着那些灰烬说:“别忘了你在这里的价值!我让你留下就是为了以后继承家业,想离开?除非你死。”

“那我就去死好了。”周渊那日便在从来不苟言笑的脸上破开一个笑,“你猜是我死的快还是你救的快?”那个下午下了雨,周家少爷从二楼大笑着跳下,抢救后捡回一条命。

那辆载着居欣源的军用卡车行驶一夜后停在了某个供给站,居欣源睡醒后还未下过车,他在阴影处带着倦意盯着倾泻在车厢的阳光边缘,闪闪发光如同水波,不用想也知道外面是被阳光照耀得令人目盲的样子。可是车厢里实在太热了,闷着一股男人们的汗味和皮靴机械的味道。或许他应该去透个气,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并不服从他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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