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在外面敲了敲：“小子下车。”

居欣源遮着眼睛不情不愿下了车，他什么都不想做，唯一提起他兴致的是快点到码头去和那群混蛋杀个痛快，一面是为了自己一面也为了团里的兄弟信誉。

团长皱着眼睛吸着烟把居欣源带到一片灌木下指了指面前的草地：“喏，十年了。”

居欣源这时才恍然大悟。他站在曾经埋葬那位年轻人的路边，盈盈青草地，灌木枝杈葱茏，无半点人类存在过的痕迹，十年时间过去，居欣源站在那里汗湿的黑色体恤下依旧是发冷的躯体。团长把铭牌拿出来，曾经刻着年轻人名字的铭牌如今只是一片被磨得发亮的铁片：“小子，我们这些人用过东西的痕迹在死后都会消失，什么都不会记得我们存在过，只有同甘共苦的兄弟、曾经生活在一起的家人以及你所能想到的所有相遇过的透明人才会记住曾经我们活过。你喜欢那大少爷，一时兴起，图个乐子咱也不吃亏，但我得告诉你，我们和他们不是同类，不能太相干，关系太近，难的是自己。还有半小时出发，我去那边看看。”

团长拍了拍居欣源的肩，叼着燃了半截的劣质香烟走开。居欣源攥着拳头在阳光下止不住颤抖，他把照片从胸前口袋拿出来，那是周渊给他过生日那天非要拍的，上面是被奶油抹花脸的他和一旁大笑的周渊。那是他第一次庆祝生日，第一次和人合照。

居欣源看着照片鼻子一酸，团长你说什么都迟了，已经爱上了怎么撤的回来。居欣源用手抹了抹脸，照片上的他已经变得模糊，再过两天上面就只剩下周渊一个笑得开怀。他蹲下身子刨开那片草地将照片埋进黏湿的土里。

这个盛夏蝉鸣不断，居欣源回到车边红着眼向兄弟讨了一支烟，他说：“妈的。”

周渊你见过吗？你感受过吗？我们的命运，我们被人遗忘的命运，我们死后连痕迹都不曾有，这样的悲恸你知道吗？你只是个大少爷罢了吧，把你当太阳的我太蠢，你也逃不过那些人的嘴脸。妈的。

第3章

距离居欣源离开已经两天，周渊在房间里偶尔会想居欣源救他出来那天的事。那是他最后一次离开周家的尝试，用假名给绑架集团发信息透露行踪，自己下单绑架准备仙人跳，却不料想对方被一帮佣兵团伙提前杀害把这人手里的活儿都抢了过去。

被蒙着眼睛扔到工厂地下室的时候，周渊闻着那股化学药剂的味道笑出了声，外面就是江水，如果按照原计划他这会儿应该乘船去往国外，而不是现在这样被绑起来任人鱼肉。他觉得这一切滑稽又可笑。周家像是个大笼子，生逃不出去，死离不开来，每次觉得自己跑的够远，一向前看却发觉自己里笼子边缘还有大段。罢了罢了，这样死掉也没有不好。周渊大笑着，越笑对方便打得越狠。

仗着自己是透明性的人，刚到没多久，这群绑匪把他绑在椅子上后就将他眼睛上的布解了下来。已经过了两天，周渊身上尽是淤伤，那领头的人抬起周渊的下巴说：“这大少爷不愧是大少爷哈，细皮嫩肉，打起来还得我们小心点，打残了就不值钱了。就是有点傻，被绑了这多少天还一直笑得这么欢。”

周渊啐了一口唾沫，带头的那人便给了他一巴掌，周渊吃痛却笑得更放肆：“喂，你知道怎么赚的钱更多吗？”

“小子，我们比你专业。”说着便又上来一人往他身上狠踹，“他妈的，周家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消息。听另一家佣兵团的说是不相信周家少爷在咱们这儿。”

“哈？周家家主是什么傻逼玩意儿？”

“喂，”周渊喘着气，“你们是不是傻？割我一只耳朵寄过去不就行了？耳朵不行，接下来就眼睛，手指，胳膊……还专业的哈哈哈哈！”

带头的男人一脚踹向周渊肚子，周渊连带着椅子一起被踢翻在地：“操，你他妈是什么疯子！”

在他们真的在割周渊耳朵的当下，居欣源扛着把枪进了门，房间里的人因为枪战的声响被吸引出去，只剩下周渊和割耳朵的那位头目，居欣源一枪爆了那男人的头，周渊那时已经奄奄一息，只看见黑色短发的居欣源用枪指着他的方向，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一边又在想：又要被抓回去了，好累啊，自己为什么要跑呢？杀了那老爷子是不是更快点？为什么自己不能杀了那个男人呢？在失去意识前，居欣源上前为他解绑。居欣源目光如炬仿佛朝圣，周渊想：嘿，为什么人的眼神能这么干净？

这是居欣源离开的第二天，周渊还记得一切细节：居欣源发现加害人是周渊自己后威胁自己让他成为自己贴身保镖的坏笑，情意缠绵后拿烟的左手手指关节泛红，在晨光里睡梦中微微皱起的眉头，锁骨上的痣，表达爱意时微微沙哑的声音……而那些自己偷拍的照片、送他却没被带走的刻字手表、他一时兴起非要穿的情侣体恤上不小心自己挂开的破洞等等，那些物件使用过的痕迹一一散去，让居欣源成了一场只有自己知道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