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流萤(42)

进入六月后,天气开始热起来,阳光射在人身上的温度也逐步提高。夏季到来,江临风愈发享受这种每晚抱着黎箫温凉而柔软的身体入眠的日子。这时候医院方面传来好消息,一位器官捐献者正好出了车祸重伤垂危,根据其之前签下的捐献书,这个人死后的可用器官将无偿捐献给有需要的病人。而他的血型、肾脏恰好与黎箫的匹配,只等这个人一咽气,黎箫即可优先安排手术进行器官移植。

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后,江临风沉吟不语。他匆匆驱车回到小楼,一进门,正看到黎箫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与林姑姑坐在沙发上说话。林玉芬不知说了什么,黎箫微红了脸,习惯性地垂下头去,美丽的脸上泛出淡淡的微笑。在临近傍晚的柔和光线中,黎箫的笑浅近得如同最清澈透明的一汪泉水,微微一动中,折射着动人心魄的光。江临风一动不动站那注视着,从不多愁善感的内心竟然产生了一丝难以捕捉的酸楚:这个属于自己的男孩,这个属于自己的微笑,如果有一天,再也无法看到,再也无法触摸,而是消失在自己权力的范围之外,乃至无影无踪,到时该怎么办?

不行,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这个男孩必须呆在自己知道的某处,必须只要想见就能见,想碰就能碰。江临风霸气地扬起下巴,当机立断地走了过去,他脸色慎重地说:“箫箫,有件事,咱们谈谈。”

基于礼貌,林玉芬起身回避,但江临风知道,她其实就在隔壁饭厅,这里说的一切,那边都能听到。江临风并不在意,他注视着黎箫脸上温软如水的微笑,以及那双黑水晶般透亮的眼眸,说:“箫箫,现在有个肾脏与你匹配的重伤患者即将去世,换句话说,等了这么久的合适肾源,现在有了。可是,我替你拒绝了这次手术。”

黎箫睁大了眼睛,呆愣地看着他,仿佛没有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我拒绝的理由如下:目前,你的病情算是稳定,只需定期去医院做血液透析和检查就可以了。而移植手术,其实很危险,虽然你一直这样有点不方便,但与未知的手术风险和普遍存在的术后并发症风险相比,维持现状反而显得安全。”

黎箫还是没有作声,江临风以为他一向温顺,此刻必然也一如既往的听从自己的安排,有些满意地笑了笑,柔声说:“宝贝,我不能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你的医生说,即使退一万步,移植成功了,术后并发症和排异现象仍然使得已知病例中的很多人死亡。基于这一点,箫箫,这事就算了吧,血液透析一直做下去好了,嗯?”

黎箫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男人,费了些力气,才明白江临风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说真的。这个男人,正用一幅为他着想的模样,用他们欢爱时那样宠溺温柔的声音宣布对他生命几乎最为重要的一个安排。但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一个认识不过三四个月的男人,竟然觉得自己可以不与他商量就擅自决定他的命?就算自己只是他的男宠,身份再轻贱,再无足轻重,这种事情,至少也有决定权吧。黎箫脸色慢慢转白,腰肢挺立,咬着唇,摇了摇头说:“不,虽然等别人咽气有点不厚道,但如果可以,我希望换肾。”

“箫箫,我知道你嫌做血液透析很麻烦,但是如果做移植手术的话,你的体质这么差,医生给出的成功率低于60%,实在非常危险。听话,我们维持现状就好。”江临风耐心地说明,走上一步,试图象以往一样将他圈入怀里哄。

他怎么能用这样不以为然的表情,这样哄一只宠物的口吻诉说如此重要的事情?黎箫感到一阵心寒,他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就决定别人的生活?甚至不认为需要和当事人商量一下?他后退了一步,避开江临风的臂膀,美丽的眼睛里折射出悲凉:“维持现状?怎么维持?江先生,你知道做透析有多难受吗?你知道我每次都要恶心、头晕得要死吗?你知道拖着这样的身体,就如拖一个定时炸弹一样,令我躺在床上,都有一种这次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的错觉吗?”

“我知道,但你不是已经忍耐了这么些年吗?继续这样下去虽然难受点,但总比在手术中送命强吧?别任性了,听话。”

“你这是什么话?”黎箫失态地推开他,后退着,小脸苍白,声音中迸出哭腔:“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为了支付每个月的透析费和医药费,我父母花了他们毕生的积蓄。父母去世后,弟弟为了救我不得不受尽屈辱。我这个病,已经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还差点毁了亲弟弟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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