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流萤(87)

“黎先生,先洗个澡,换换衣服好吗?水我帮你放好了。”David在一旁提醒他。

黎箫回过神来,忙问:“黎珂呢?黎珂怎么样?他现在在哪呢?他,他们不会打他吧?”

David说:“放心,除非先生成心要让你恨他,否则怎会去动黎珂。”

黎箫略放了心,低头思索良久,问:“那他呢?那个手怎么样?”

David叹了口气,说:“黎先生,你如果不喜欢先生,就干脆绝情到底,这样对谁都好,你说呢?”

黎箫在房间里已经被关了七天。自那天江临风从他手里夺走美工刀后,他就被关到这里来,这七天来江临风一直没有出现,连David也没来看他。屋子里所有的锋利东西都被搜刮一空,饭食每日都会有人送来,送饭的人黎箫没见过,但吃的东西一尝味道,就知道是阿卢师傅做的。而且每天花样不同,似乎还怕他吃少了,连他日常服用的药片也一样没少,每天都按时定量拿来,这些细节都说明着江临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延续着一惯的关爱。即使在自己那么伤他之后,那个男人也舍不得让他受一丁点苦,也还是习惯性地要按自己的方式来对他好。正是这种不显山露水的好,让黎箫不再担心黎珂的安危,确实如管家先生所说的,除非江临风成心要与自己决裂,否则怎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再怎么说,跟了江临风这么久,黎箫心里还是清楚,这个男人或许冷酷冷冽,但其为人处世,却绝不是个卑鄙无耻之徒。何况两人之间,哪怕没有爱意,也有江临风所说的往日情份在啊。

在黎箫被关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陷入自己的情绪当中。江临风那日所流的血,手掌上狰狞的伤口,无不令他害怕。再加上江临风所说的话,令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难道自己真的从来没有把江临风放在心里吗?难道自己真的只是为了黎珂,才与他纠缠至今的吗?不是这样的,黎箫咬着被角,在心底呐喊着: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情急之下才拿那把刀的,他并不知道那么做,会那样伤害到江临风。

黎箫躺在床上,七天里大部分的夜晚都睁眼到天亮。他并不是内心坚毅狠厉之人,离开江临风,与其说是因为无法被江临风平等对待而萌生失望,倒不如说是极度缺乏安全感。但他并不是对江临风无情,那个男人,无论如何,总是能牵扯他内心温柔的期盼,而正是有这样的期盼,所以他柔情蜜意之下掩饰不住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才会令黎箫无比痛恨;所以他的粗暴和伤害才会显得越加沉重。黎箫感觉自己是没办法了,他选择逃离,宁愿逃到一个没有江临风的地方,也不愿如古代的禁娈般日复一日计算主人对自己的恩宠是否如旧,不愿担心在自己哪一天就重蹈方若琳他们那种“红颜未老恩先断”的荒谬却又沉痛的悲剧。

黎箫清楚,只要呆在江临风身边,他势必会加深对这个男人的爱,但也势必不会相信这个男人。哪怕他再口吐莲花,赌咒发誓,都无法消除自己根植于内心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是双重的,一方面是对江临风那天晚上的强暴和凌虐记忆的恐惧;另一方面是对江临风掌殴方若琳,顷刻间翻脸无情的恐惧。所以他要走,明知会彻底激怒江临风,却还是忍不住要冒险,出走,其实已经成为他对自己的自救,他只是不愿意再那么活下去,活在一个男人强大而恐惧的阴影当中罢了。

黎箫每日这样累了就睡,醒了就在床上发呆,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每天过得浑浑噩噩,理不清的情愫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到了后来,他整日昏沉沉地睡,试图通过昏睡的方式,来逃避那无法靠一己之力而得以解决的问题。一日,在睡梦当中,黎箫朦胧之中感觉床边坐了一个人,他勉强睁开眼,发现坐着的,竟然是多日未见的林姑姑。

“醒了?你睡了两天了。”林玉芬笑中含着嗔怪说:“睡得那么熟,连医生来了给你架点滴都不知道。”

黎箫转了转眼珠,果然看到床头支起一个小铁架,一瓶晶莹剔透的药液正通过软管滴入自己体内。他疲惫地闭上眼,含糊不清地说:“姑姑,别吵我,我还想睡。”

“不行,不能再睡了。你要吓死人了。”林玉芬轻轻地拍拍他的脸颊,朝门外喊道:“小薇,拧个热毛巾来,你黎箫哥醒了。”

黎箫意识迷糊,不一会又陷入混沌当中,床边感觉一阵人声忙乱,有人将温热的毛巾细细地覆上自己脸颊,接着手脚被人轻轻擦拭,手法娴熟老练,力道正好,他舒服地无意识呻吟了一声。依稀仿佛,听到那个清醒时不会期待,在睡梦中却不时挂念的声音:“箫箫,醒来了,别再睡了,箫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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