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城(23)

但心理医生浑然不管,朝着那栋房子奔去。

薄暮时分天气阴沉,最后一点阳光干巴巴地挤进屋里。

老旧的房屋,昏暗的书架,在凝固的时间中,书桌后的作家恍若不觉自己的大门被推开,连头都没回,还在奋笔疾书,像是在写一封信。

心理医生的视线在屋子里巡弋,桌子上的书,案头上的笔迹,积了灰尘的电脑,角落里老旧的电视机正在放着熟悉的音乐,镜头上的年轻人弹着吉他,唱着悦耳的歌。陈旧灰暗的布景,却有惊人的张力,莫名的气氛在空气中盘桓,远处海浪的呼啸声随之而来——他虽然是第一次来,可一切却是似曾相识。

“我来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让摄影棚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是那样的从容,仿佛这个世界的消失与他毫无关系。

心理医生平息了喘息,质问:“她在哪里?”

坐着的男人置之不理。

心理医生边走边问:“我问你,她在哪?”

作家慢吞吞地放下笔,转过身,隔着眼镜看着门口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微笑了。

“啊,想不到你能找到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慢吞吞地摘下了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作家穿着件皱巴巴的长袖T恤,套着条灰色的牛仔长裤,脚上是一双破烂的塑料拖鞋,看上去简直就是街边的游民。可他摘下了眼镜,露出了一双湛然有神的眼睛。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两个人一站一坐,在老旧的房子里对峙。

作家对他的怒气倒很平静,他勾了勾嘴角,微微笑了,“很多年没有人拜访我了,你能找到这世界上的孤岛,有意思。”

“别废话,她在哪里?”

“先不谈她,说说看,你怎么找到我的。”

两个人以平稳的语气针锋相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

我想特效制作后电影会更加好看,但此时现场虽然普通,两人之间却回旋着那种微妙的感觉——我想这就是气场,在于无声处。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只需要几个动作、几个表情,一点点说话的腔调,就让人身临其境。

人的言语是如此贫乏、无用的事物,我甚至不能很好地将我所见到的震撼表演带给我的刺激述说清楚。演技就是这样一种东西,让你激动,让你嗟叹,让你感同身受,根本感觉不到这是表演。他们是在你身边的平凡人,有着喜怒哀乐。

而顾持钧到底不负传闻,他当年盛极一时是有理由的。在息影十多年后,再次出现在片场还是光芒四射,举手投足都是戏,每个眼神,每句话都是。难怪沈钦言之前心怀忐忑,我觉得自己有点理解他了。

这一幕结束之后,我看着沈钦言从镜头后走过来,一言不发走进角落里,他的助理递给他一瓶水,他仰起头,喉结轻轻滚动,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对我来说,事情忽然变得多起来了,满足顾持钧的要求,邹导更改了不少戏的拍摄顺序——因为顾持钧从来不在岛上过夜,不论多晚他都要回家,所以他的那些戏大都是在白天拍摄完成的。

而且邹小卿和顾持钧在一起时,两人总有许多火花迸射,改剧本也是常事,临时起意修改的台词十分密集,预计半小时的拍摄会变成两个小时甚至更久。

工作人员面上不太好抱怨,但私底下都说,幸好顾持钧的戏份少。

而我也体会到了导演对完美的追求。

眼看着已经过了七月中旬,这个时候的海洋上最容易发生的就是飓风,在两天前就有了通知说,一场十二级的飓风可能从我们所在的岛屿掠过,我和乔希宁还为此忧心忡忡,担心不能回静海。但邹导却认为,飓风来临的末日景象和电影中几幕关键场景相得益彰,他认为再好的特效也不如真实的拍摄效果好,于是要演员们顶着飓风拍摄,当然,也要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

下午五点起,岛上就阴云密布,不见天光。这一幕戏几位主演都要出场,我们站在远处的平台上看,空气雾蒙蒙的,模糊了每个人的视线。

头顶的灰色云层在卷动,海水不复几天前的安静,海浪轰隆,奔涌在天地之间,咆哮着持续不断地打在沙滩上,声音愈来愈响,犹如雷鸣。天地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草木失去了色泽,摇摇晃晃的岛屿,几位主演的争执吵闹以及无奈的哭泣在这昏暗的场景里有种诡异的崩溃感。像是末日真的到来了。

环境虽然恶劣,但那几幕戏导演非常满意。

那幕戏拍到最后,大雨倾盆而下,工作人员神速收拾了重要器材回了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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