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暗涌(61)

完全没有延续了解的可能和必要,那些旧时的默契就如同被蒙上过一层纱雾一般,再难确认和推敲,甚至连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疯狂地爱过都开始不能肯定。

陈皓燃对他并不在意,这个认知快要击垮守仁赖以生存的自信心,皓燃没有关心过他的过去,亦无意参与他的未来,甚至直到今天,他都没有机会向皓燃说起自己的前妻、小孩和事业。

守仁不是个习惯缅怀过去和有倾诉欲的人,但他却也有与人分享自己残缺部分的欲望,既希望那人对这些残缺熟视无睹,也希望对方呵护和修补这些残缺,姜守仁从未强健到没有破绽的地步,他甚至觉得,自己与那些每日朝九晚五回去享受老婆羹汤和温暖灯光的上班族男人没有区别。

只是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选对路,而最大的意外是在若千年后,再次动了真心,这回更不济,爱上个令他时时焦躁时时兴叹的麻烦人物。

待行程一切准备就绪,在皓燃离港一周后的那个星期五,守仁飞往休斯顿。

因为这几日的奔波太过频繁,若是往常,守仁早就习惯了在机上休息,可是近期在旅途中却一直不能完全放松,加之离境前处理画廊事务交接和官司的事已经心力交瘁,与律师和助理花了不少时间沟通,近一礼拜陆续失眠,一下子显得憔悴了不少。

半跪下,将薄毯温柔地覆在这个眼神寂寥的英俊男子身上,高跳的褐发空姐也不禁怜爱地多看了他几眼。

这时,成熟的东方男人突然将投向机窗外的目光收回:“麻烦给我一杯热摩卡。”既然不能熟睡,就让自己更清醒吧。

五小时前,凯文坚持要送他去机场。分别时,前者重重地拥抱了他一下,却没啰唆半句,只是轻声说了句:“守仁……忘了他吧。”接着又笑着补充,“不过,别忘了我。”

守仁拍了下凯文的肩膀点了点头,他不想再对自己承诺什么,承诺有时并不可信,只能顺其自然。

行程满档,在外辗转了大半个月,人脉打通,各方都有了眉目,合作计画也已基本谈妥,只待回去商议实施,皓燃无比卖力地尽守本分,功夫不负有心人,获得零星口碑,于愿足矣。

在决定打道回府的前一夜,被几个澳门开发商拖去一所高档演艺吧喝酒。

许是极少去内地的夜店,两瓶洋酒入肚,众人都开始兴奋,皓燃却一直显得沉静,对身边的漂亮女人也没什么兴致,只是专注地独酌,明天回港,有一堆会议等着他,让他没机会找理由暂且抛开诸多烦恼。

喝多了就有些头痛,站起身去洗手间。

在洗手台的圆镜前站了十五秒钟,又折回包厢,看时间已过零点,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场,其他人喝多了,只当他另有应酬,也不敢阻拦,皓燃让司机直接送他回酒店。

但是到了目的地,他也没有立即回套房,而是坐电梯去廿七层顶楼旋转餐厅外的露台看夜景。

满眼光怪陆离的城市幻象,立于高位,胸口为什么还是会有空荡荡的感觉?

做人不可以太贪心,在别人看来,陈皓燃受家庭荫蔽,加之留洋数年,假以时日便能顺理成章地入列青年才俊队伍,任何成绩都似唾手可得,一点技巧与悬念都没有,十分无趣,谁都不会想剖开那颗心看看,里面还装着什么跟外表和家世无关的东西。

曾经有双犀利的眼睛几乎穿透过他,但是却让他的危机意识前所未有地高涨,当他对一个人产生依赖和信任时,就有些东西在加速变质。

如果对方是女人,皓燃大概会以为遇上了自己的女神——威严的倾心,但如果对方是男人,皓燃就觉得自己有必要收拾一下多余的情绪,提醒自己不要将一些不明不白的感觉扩大化,继而影响到对自己和对旁人的判断。

最近,每每想起与姜守仁之间掀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就觉得怀内颠簸,胸腔不再像以往那样清冷,偶尔引发阵阵惊悸的知觉,就好像在过去的某个时刻经历过一场浩劫,自己的某部分已被不知不觉地改造了。

会间歇性地想到,那个人此刻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会不会在这样被酒精麻痹的夜想起自己。有些情绪由来已久,直至累积成形,挑在今晚的某一时段爆发,也像是情有可原。

也许,可以再次感觉那人翔实的关注以及渗透发肤的侵略,那层层爆破的快感无限绵延,常常击得皓燃头皮发麻。

露台幽暗的灯光逆向笼罩在皓燃的眼睫上,举起手中的话机犹豫了大概五秒钟,还是找出了那个全球通号码,如果对方没有换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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