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为系归舟(31)

他病到话尾都发虚,医生却药也不给开,未免太残忍。不过也难说,他刚回国,也许是他自己不想用抗生素也不一定。

“那也得按时吃饭,”我拿出教育瑞瑞的语气:“有什么想吃的吗?”

“想喝汤。”

“你们公司附近有家餐厅不错,竹荪鸡汤好喝,我让他们给你送过去?”

邢云弼笑了起来。

毕竟是能跟予舟相提并论的人,病成这样,仍然有礼有节。

“不用了,我现在还在外面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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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完烟已经是九点,洗了个澡,予舟还没回来,沐蓁描图小有进展,急不可耐地发了张局部图来给我看,看来沐老头一个月让她画五张还是有点用的。

等到九点半,卫平的电话来了。

其实我对人的情绪感知非常敏锐,没办法,从小就有这环境,几乎成为本能,卫平的声音一出来,我就听出他的心虚。

也许还带一点愧疚。

他说:“林先生,这边的事应该要到凌晨才处理完,所以纪总晚上可能不会回来了。”

其实他第一次打电话过来推迟时我就隐约听出来。

毕竟予舟以前是凌晨四点都能赶回来睡三个小时再去上班的。以他的脾气,能有什么应酬让他晚上不回来呢?

我顺手摸了支烟出来。

“予舟呢?”

“纪总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卫平声音仍然四平八稳。

“你之前说,是临时有个应酬,对吗?”我意外于自己声音的冷静。

电话两边都心知肚明,也知道对方心知肚明,还在这打太极,恐怕卫平心里都觉得我可怜。

但他就是这样的老好人。

“纪总本来都准备回家了,有个世交家的长辈,让他过去吃个饭。”卫平的声音就算撒谎都无比可信:“是看着纪总长大的,又很久没见了,所以纪总过来见了一面,就被留下来了。”

我笑了起来。

下过雨,夜风很凉,吹得我衬衫里空荡荡的,捏着烟的手都在发抖。

“是叶家,对吗?”

卫平没有说话。

我不想再为难他,挂掉了电话。

我小时候在孤儿院的阁楼上捡到一本童话书,当做宝贝一样藏在床底下,上面总共十二个故事,我全看得滚瓜烂熟。还拿来讲故事给其他小孩听,每天等嬷嬷们一睡,他们就偷偷爬起来听我讲故事,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小孩,仰着脸看着我,为了听一个结局,困得打盹,用手撑着头不让自己睡过去。

现在想想,其实所有的结局,在故事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公主总是公主,王子总是王子,不管是从小被巫婆偷走,被欺骗,甚至被杀死,被冒充,十年二十年,总有真相大白那一天,各归各位,皆大欢喜。

而那些故事里的反派,不管吃过多少苦头,喝下易容药也好,切掉脚趾也好,再努力扮演一个王子,时机一到,总是原形毕露。

识相的,早点落荒而逃,还能保住一条性命,不过落人耻笑。不识相的,赖着不走,最后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五岁那年就听过的道理,我却活到二十五岁还不懂。

-

白天睡过,晚上就睡不着,整理了一下东西,翻出许多旧物件,不想再翻下去,开车出门兜风。路过外滩,想起别的事,给邢云弼挂了个电话。

“早。”他学我打招呼:“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在外面兜风,你吃晚饭没?”

“还没有。”

“地址发过来,我去看看你。”

邢云弼养病的地方也好,S城最顶尖的会所之一,对外叫俱乐部,予舟不少朋友是其中会员,私密性挺好,在大厦顶楼,专用电梯,没有卡连电梯也上不去,我一说要来,邢云弼直接让人下来接。

对方是个经理样的人物,名牌上姓金,神色很严肃,在电梯里一言不发,到了会所里,总算露出点笑容来;“这边走。”

早听说过这间会所有两间套房很特别,一间卧室带游泳池,一间是温泉,邢云弼住的是温泉那间,推开门,里面灯光很暖,一个温泉池直接从客厅延伸到卧室,邢云弼穿睡袍,病恹恹坐在沙发里,对着我笑。

他不戴眼镜的时候向来比较容易亲近,又生病,笑得眼弯弯,问我:“你怎么大晚上还在外面跑?”

我把手上提着的东西递给他。

“我不在外面跑,谁给你送汤?”

邢云弼病得动作都迟缓起来,慢腾腾打开保温盒,那姓金的经理机灵,早递上湿手巾,我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他喝汤。

“我在国外的时候,生病也常喝鸡汤,不过不是这味道。”他病得话都多起来:“我寄宿家庭的女主人,很会煮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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