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为系归舟(44)

但这幅画不一样,这幅画是我的。

吴妈过来问:“摆晚饭吗?林先生。”

“摆吧。”我问她:“家里有保险箱吗?”

吴妈有点惊讶,但态度还是很好:“有的。”

“拿一个到书房来。”我思考了一下:“对了。吃完饭之后,把花匠叫过来。”

她说了声“好”,低头去吩咐厨房了。

我知道她在惊讶什么。

结婚两年以来,我几乎不参与家里任何事务,家里晚上吃什么,花园里种什么,如何装修,我只看着,从不说话,更别说招待客人。他们看着,大概也觉得不像样。

但我心里总觉得他们是予舟的,不想扮成主人模样,颐指气使。

归根结底,还是安全感作祟。

我并不知道哪天会失去这一切,所以先退后两步,不要拥有,免得到时候不习惯。这心理就像沐蓁说她租房子的时候,什么装饰都不想弄,等到自己买了房子,天天收拾得比钟点工还起劲,什么好东西都往屋子里搬,搞得跟莫高窟一样。

予舟晚上回家的时候,我正站在花园里,看着花匠种一棵海棠。

现在是初夏,天气还没彻底变热,花匠说现在种不太合适,不过要是现在不种,就要等三个月之后入秋了。

我说那不如今晚就种了吧。

家里花园很大,围墙上爬的也是月季,门口这一片,是英式花境,开着大花葱和大飞燕草,还有许多银白色的观赏草,我要把海棠种在从卧室窗口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这一片花境都得铲掉。

瑞瑞第一次看见种花,十分感兴趣,穿着睡鞋来看,趁我不注意,拿起一把泥巴开始玩。

予舟的名字在S城基本是通行无阻,两个小时从杭州苗圃调来的海棠树,形态极美,疏密有致,我跟着沐老头画了几年,他爱画西府海棠,我偏爱垂丝,这一株以后开花了,估计比他所有的西府海棠都好看。

予舟车到门口,看见这一番景象,下了车。仍然穿着正装,后面跟着颜仲,这家伙真是输不起,又跑去告状了。

“吃饭没?”我看予舟走过来,问他。

他摇摇头,仍然看着那一棵靠在一边的海棠树。他不问,我也不解释。

“爸爸,看。”瑞瑞十分开心地给我看他的成果——他捡起一棵被挖出来的小苗还是什么,端端正正地种在旁边。

我把小胖手上全是泥巴的他抱了起来。

“瑞瑞也喜欢种花吗?”

瑞瑞认真地点头。

我勾了一下他脸颊,叫花匠旁边的小跟班:“去拿个花盆来。”

我帮着瑞瑞,把他那棵不知名的小苗种在一个胖乎乎的陶瓷花盆里,瑞瑞十分认真地问我:“爸爸,以后它也会开花吗?”

“会的。”

“它也是糖树吗?”瑞瑞口齿不清地问。

看来我真是对瑞瑞的糖果克扣得太过分了,瑞瑞现在讲到糖就流口水,我告诉他说我种是的海棠树,他就听见一个糖字,管这棵树叫糖树。

“不是糖树,是海棠树。”我笑着亲他:“爸爸以前画过很多花的,最喜欢画的就是海棠。”

“真的?”瑞瑞睁大眼睛看着我。

“真的,下次拿过来给你看看。”

花匠听见我们聊天,一边填土,一边说道:“这家有几个海棠盆景还不错,先生要的话,今晚就可以送到。”

“不用,我不喜欢盆景。”

“什么是盆景啊?”瑞瑞一脸好奇:“爸爸为什么不喜欢盆景。”

“瑞瑞想知道的话,爸爸教你背《病梅馆记》。”

花匠大概听过“病梅”,抬头看我一眼,一起住了两三年,我们算是第一次打照面,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这花匠是个有点年纪的中年人,非常瘦,眼睛倒是很亮。

“先生是做学问的吗?”

我笑起来。

“画画的而已。”

大概我笑得太嚣张,颜仲看我的神色十分不爽。我回头看予舟,发现他也正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他。

“没什么。”他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的东西,然而他的眼睛像深潭,那点东西很快就沉下去,无影无踪。

晚上我站在卧室窗口看那棵海棠树。

月光透过枝叶间的间隙洒下来,卧室里全是斑驳的碎影,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去到下个春天。

予舟洗完澡,也站到我身边。

“我让管家把书房边上那个房间重新装修,做成了画室,没关系吗?”

“这是你家,你做什么都没关系。”

他勾住我的腰,熟练地亲吻我脖颈。树叶的碎影落在他脸上,他的轮廓这样漂亮。

我试图推开他。

“予舟,今晚不行。”

他没停下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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