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年代(39)

“上次你带我去的那个桑拿,叫什么名儿来着?”邹童语气平缓,听不出异样:“就是小叮上班的那家。”

江洪波没有立刻回答,他搞不清这句话用意何在:“干嘛呀?我以后也不会过去了,邹童,算了吧。”

“怎不去了?你不是特喜欢那里?”

“你都吃醋了,我还非去不可,那不是找死吗?”江洪波玩笑地说,“凡是让你不舒服的人,我都拉进黑名单,怎样?这态度够配合的吧?”

邹童知道江洪波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如果自己再推两下,就要发火的。他们相处这么久,其实很了解彼此的脾气,每次发火前,都知道在哪里退一步可以避免最终的不欢而散,只是有时候都难免偏执,就是要抱住对方,跳下万丈深渊。

“你跟小叮睡觉了吗?”邹童终于问。

果然,江洪波那头安静下来,没有一点声音,接着传来不屑的一句:“你他妈的又犯病了,是不是?”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连问都不想多问。

邹童听着电话里的盲音,象丑陋的烟火,在星星之间穿过。

第二天,当他再拨通江洪波的私人手机,一律都转到秘书台,于是留了口信,说“想冷静几天,别来找我”。他们在一起五年,也许真的需要中场休息的时间。邹童打电话去学校请了假,收拾简单的东西,出门了。

火车穿越过冬季寂寞的平原,车厢里放着一首老到不行的“祝你平安”。邹童坐在靠窗的座位,脱掉的羽绒服抱在腿上,黑色的毛衣,衬得他的脸,因为失眠而显得略微憔悴。他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六年前,相同的火车,相反的方向,把他从家乡带到这个城市,带到江洪波的身边,而今天,他沿着同样的轨迹离开。

往事就象车窗外的世界,离得近的,反而因为火车行进的速度而显得模糊,远处的格外清晰,并且好似原地不动,仿佛跑了很久很久,远方还是同一处风光。邹童不太想得起,他和江洪波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但初识时的美好,象柚子蜜般清甜的时光,沉淀成固定的风景,不管跑多么快,多么远,只要自己抬头,总是清晰地等在那里。

第十二章 (下)

山风凛冽,寒气逼人,邹童站在母亲的墓碑前,沉默很久,才找了块地儿坐下来,头抵住石碑,仿佛偎依在她的怀里,这是他经常怀念的感觉。江洪波也会这般抱着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却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亲密。有时候,邹童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还在一起,他低估了江洪波对自己坏脾气的忍耐力。这几年来,追求邹童的人,不会比江洪波身边的狂蜂滥蝶来得少,可他从来也没有动过心。那些流于表面的喜欢,他并不稀罕,等到新鲜感过期,他们说不定会怎么讨厌自己。邹童骄傲,心里也有自知之明,他有漂亮的外表,聪明的头脑,和一身人见人恨的可恶脾气。

一个人安静端坐,直到太阳快下山。

邹童动了几下,感觉身上都能抖下冰渣儿来,先前心里那些烦躁和愤恨,却是平复多了。人们可以衡量的砝码,他无法改变;真的感情,也拿不到天平上去称重。难道我就得找个丑八怪穷光蛋,才不会被人怀疑有居心吗?去他妈的。临下山前,邹童对着妈妈的墓碑说:“我是真心喜欢他,只要你和他相信,别人怎么想,我全不在乎。”

站在父亲家的门外,邹童心里依旧别扭。江洪波劝过他,别跟爸爸闹得那么僵,但每次这话题被提起,他总是少不了要发脾气,到后来,江洪波也不管了。江洪波的家庭观念很重,对父母也孝顺,即使因为自己的性向和家里出现无法调节的分歧,只要父母睁一眼闭一只眼,他从来也不会和他们赌气,逢年过节,都会回家共享天伦。

开门的是小妹:“哥?你怎么回来啦?”接着就回头喊:“爸妈,我哥回来了!”

阿姨从厨房里走出来,很诧异,邹童从考上大学,回来的次数单手就数得出来。邹童的父亲从沙发上站起来:“你怎也没个电话?”

“我给妈妈扫墓,顺便回来看看。”

“这么冷的天,你上山扫墓,自己身体太结实,是不是?”

为什么他爸一说话,邹童就来气呢?

“进来进来,”阿姨冲他爸使眼色,让他闭嘴,接着过来拉他:“这次回来能呆几天?”

“明天就走。”邹童对阿姨的态度向来冷淡,这回却正常多了:“我订了酒店,就回来看看你们,不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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