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8)

经商之余,原风眠酷爱书画,并颇有天赋,逢年过节,总要写上几副春联应景儿。只可惜一群子女当中竟没有一个能和他切磋欣赏,只有知书达理的肖仰思,在家里也是练过字,虽是女流,字里行间不露半点矫揉造作,能书善画,才思敏捷,总能给他带来惊喜。

“听仰思说,你在家里也习书法?”

“学过,但写得不好。”

“来,写幅字给我看看。”原风眠来了兴致,招呼仰恩来到书桌旁边。

仰恩倒也不推却,大方走过去,拉起衣袖开始研墨。

“一定要写春联吗?”

“随便什么都可以。”原风眠站在一旁,仔细观看,“教你书法的老师是哪位?”

“小时候临摹过‘兰亭’,后来父亲请了海城彭定惜先生,专门教授。”

彭定惜是海城名儒,世代以书法造诣闻名,为人性格却嫌乖僻,多少有些侍才而骄。单看书法老师,肖家在儿子的教育上明显下了不少功夫。原风眠见仰恩抬腕拾笔,气势果然十足,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欢喜。

“先生推崇傅山,常常教导,‘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可我总不得要领,挨了不少骂。”

原风眠目不转睛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一副字,脱口而出:“彭老先生要求太高了。”

字体不拘一格,如风散流云,洒脱随意,不谄媚,不张扬,透着一股清灵的风骨,自成一家:“江山千古秀,天地一家春。”

原风眠不由自主地喜上眉梢:“孺子可教,仰恩前途无量啊!”

这孩子年少多才,彬彬有礼,谦逊又不矜持,既飞出肖府深宅高墙,将来必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唉,比尚文那不成才的小子有出息多了!原风眠在心里叹了口气,见仰恩给夸的脸红,又想起方才院中初见的刹那,不禁跟着莞尔,拉起肖仰思的手,轻轻抚拍,道:“他脸红的时候,最象你!哈!”

仰恩放下笔墨,正看见原风眠的一只手温柔将仰思的一丝乱发别在耳后,举止温柔自然,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你们姐弟两个聊一会儿,我让大翠儿把尚文跟崇学叫过来,一起吃晚饭。”

肖仰思见原风眠走出去,跟上关了门,放下棉门帘。弟弟才来了两天,母亲已经连着来了两封信,交代仰恩生活上需要惦记的细节。叮嘱了好多次,屋子里多生火盆,出入关门,平日里要他多穿衣服,勤着检查他的身上的暖炉……自己嫁出来这么多年,也没见她这么紧张过!母亲对孩子的牵挂,大邸就是这般,永远也不能放心。肖仰思虽然不能生育,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心中充满母性,这在她对仰恩的感情上日日明显起来。

“桌上那些别理,一会儿大翠儿就过来收拾了。” 肖仰思拉着仰恩走到一边,“身上的手炉还暖吗?要不要换?”

仰恩摸了摸,“有点儿凉了。”

“那换了吧!你晚上在尚文那睡,可冷吗?”

“不冷。尚文帮生了两个火盆。”

“哦?”仰思见仰恩低头解腰间的口袋,蹲在他面前,“我来吧!你在家里都给人侍侯惯了,难怪娘那里不放心。等过了这段时间,姐给你找个小厮跟着。”

“不用,我都这么大了,自己会照顾自己。”

仰思解开仰恩的棉衣,发现里面的暖炉用带子系在腰间,带子的一端赫然绣着“文”。

“这是尚文的带子?”

“哦,对的。昨天我们去北陵看雪,回来的时候暖炉的袋子松了,他就帮我绑着,今天早上起来,我就用了。”

仰思眉头微微皱着,没说什么,解下来,换了新碳进去,再给他装好,衣服系回去,整理完毕才说:“尚文比你大十岁呢!你怎么好直接称呼他的姓名?”

“哦,那该叫什么?”

“这府上的辈份乱着呢!”肖仰思想了想,“老太太准你叫他大哥,那你以后就叫大哥。尚文那个人虽然好相处,毕竟是家里的大少爷,直呼名字,老太太听见了,可能要不高兴,也省得别人搬弄是非。这个家,在暗处盯着你的可多呢!”

仰恩觉得自己小心翼翼安静推开的一扇门,刚透出室内的一丝光亮,忽然给大力一搡,“乓”地一声在面前关上了,眼前登时漆黑一团。

“尚文那个人,玩心重。别看他快二十五的人,心思还跟个小孩儿似的。你跟在一块儿,心里得有数,不能顺着他胡来。他是大少爷,将来原家的一切都得是他的,做了什么错事,也没人敢责怪他,你就不一样,可能气都撒你头上,那咱不倒霉了吗?对不对?”肖仰思双手捧着弟弟细滑的脸,心中满是疼爱,“仰恩还是姐姐的心肝儿呢!姐也不能让你给人欺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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