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9)

在那一刻,仰恩还不能完全理解仰思给他的,善意的提醒,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好象从梦醒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除了身上短暂发热的手炉,四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严寒。

西跨院儿,二太太许芳含正坐在红花梨木的扶手椅里,看着儿子丁崇学站在更衣镜前整装。刚刚有人过来通知老爷要他过去吃晚饭,本来她是高兴,原风眠还是很重视崇学,可一听要去老五那里,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大过年的,儿子好不容易回来,还得去陪他们吃饭,我这亲娘就不用搭理了吗?”

“不是陪了你一下午?就吃个晚饭,又酸什么?我也很久没看见大哥。”

“见不见的又怎样?他姓原,你姓丁,将来原家里里外外还不都是他的,能有你的份儿?”

“对,所以你要是想不开,就去跟人争,和我没有关系。”

“呀,你这是怎么和你娘说话呢?我帮你争,你还这种态度?”

“是在替谁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有丁家,有自己,别的不需要。”

许芳含不忿地撇了撇嘴,见丁崇学打理完毕,魁梧挺拔地站在厅中,英气威风。

“去吧去吧!早点儿回来。”

丁崇学出了院子,杨副官跟着身后,忽然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身。思忖了一刻,说:“今天没什么事情,你回家吧!”

杨副官刚要感谢,就听他又继续下去:

“顺便帮我去那院儿说一声,今晚不用等我了。”

“是。”杨副官心领神会,看着丁崇学迈着大步,消失在夜色里。

许芳含知道崇学不喜欢自己抱怨,可她控制不住,在这个家生活了二十六七年,经年积累下来的就是越来越多的不甘和愤怒。肖仰思有什么好?风眠这么多年还是那么粘着,宠着,什么好的都是她的。说实话,原风眠娶老六进门的时候,许芳含心里幸灾乐祸了很久,想那肖仰思三千宠爱,也没能耐断了老爷纳妾的风儿。可老六老七进门以后,原风眠还是那么疼着肖仰恩,带她去北平,上海见大世面,外面的约会,都只带她一人出席。有次北平市长到奉天,在长春酒店宴请当地名人,发来的贴子竟然是给原风眠和夫人肖仰思。她肖仰思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个姨太太?现在弄得外面都以为她是原府的夫人啦!那次许芳含是真火了,没管住自己,当着肖仰思的面破口大骂。自那以后,原风眠一年多没进过自己的院子。可她不后悔,一点儿都不。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没那么痛快过,如果没发泄那么一次,她可能就疯了,傻了,而如今她还清醒地活着,而自己的儿子也是分外争气,不管他姓什么,都是自己将来不会断的一条路。本来她以为老天长眼,让那贱人一辈子也不会下崽儿,什么指望都没有。可如今跳出来个弟弟,才来两天就把大少爷那头治得服服帖帖的,连老太太也欢喜得不得了,夸个没完。这让她不能忍受!那姐弟两个笑,在她看来那么刺眼,她就是见不得!

正月一过,原风眠带着肖仰思入京,几年前,原家在北平大规模置业,所以这次去会在北平据说呆上一段时日。仰思临行前,最不能放心仰恩,只好反复叮嘱原尚文照顾,虽不愿意,她却也明白在原家,仰恩必须依靠个有权威,说的算的人,才会安全,不给人欺负。而原尚文是不二人选。

原尚文对肖仰恩倒是格外上心,虽然每次面对仰恩,心中总是澎湃翻涌,但那一双黑白分明灵慧可人的大眼睛象是带着磁场,吸引着他靠近,再靠近。渐渐地,他发现仰恩最迷人的地方,其实不在外表,而是那小脑袋里的智慧和才华。惊喜之余,原尚文也终于克服的身体上的反应,与仰恩的相处日渐自然,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肖仰恩本来想申请东北大学,可家里联系了奉天翠升书院,于是只好做罢。倒是在补习英文山,家里也没有异议。原尚文开始帮他找的是奉天交涉署英文科长何启东,可只上了一次课,何启东就说:“仰恩的英文程度很高了,应该找个更好的老师来。”

原尚文有些吃惊地问:

“你学过英文的?”

“我以为我跟你说过了,我在海城跟福音堂的医生霍华德学过四年英文。”

“怎么跟医生学的?”

“十岁时候生病,就是霍华德给治好的,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提出要教我英文的时候,爹娘也不好拒绝,一学就学了四年。”

“那你还要补习什么?我看奉天城里英文比你好的人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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