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沙洲冷(12)

“哦,你要什么?”

“《诗经?无衣》。”

景彻一怔:“这事,也是之谦嘱咐你的么?”

烟茗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景彻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何之谦,你永远比我想得周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之谦随我走吧,我们一起,从此以后再也不分开!”

“随你走,去做什么?你的小厮么?从此你在烟茗之外又多个叫墨香的长随!”

“自然不是,你医术这么好,文章又写得漂亮,我荐你去太医院,没有不成的。”

“然后呢?你我分别娶妻、生子、假装形同陌路,在无人的黑夜里相会,永远也无法携手共看第二天的朝阳?”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要么我们都走,离开这里,去到再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隐名埋姓。从此,你不再是何之谦,我不再是王景彻!”

“要走么?抛开父母亲朋,宗情理法,将一切割断,把所有都放弃……你可能么?”

“我……可以的!”

“不可以,我不可以,你也不可以……”

将从前的岁月生生割断,离开曾经生活的土壤,我不确定,我们所深爱的那个人,是否还完整!

当所有的荣光与称赞通通离你而去,曾经你不在意的,会不会又变得在意起来,你没有这样生活过,我不确定,我宁愿离开你,也不要你不再爱我!

在你最爱我的时候离开你,我的爱已经不能再深一点,你的爱也不必再深一些,就在此时停住,让我成为你的永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你说,要怎么办,你想怎样?我都依你!”

“我想,我只想要你……”

景彻,我们都太骄傲了,不肯折辱自己,更舍不得委屈了对方……你不够心狠,无法折断我的翅膀绑在你身边;我有太大梦想,无法只满足于沧海桑田之后的幸福。

我们要如何生存?

在这不相容的人间?

那天的事,景彻已经不记得太多,只记得那眉,那眼,那唇……他的之谦有不自知的妩媚,总在不经意时乍现,似烟花划破夜幕的黑,那双灿然的星眸,闪耀无尽的妖饶。

当那一夜的风情尽数散去,十丈软红到头来不过是唇边血,他看到天明时之谦的眼!

莹莹熠熠,欲说还休,分外的美,瞬间镂刻到心板上,再也抹不去……直到最后他才明白,那份美丽竟是因为融了绝望的缘故。

第13章

一整天,青青都在心惊肉跳中渡过,强烈的预感到将要发生些什么,某些她无力阻拦,无力挽回的事。所以一听楠凤说少爷回来,便三步并做两步的往书房赶,没留神竟在门口被裙子绊到,一交跌下去,膝盖磕到门槛上,疼得泪花乱转。

支撑着抬起头,却看到之谦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像什么都没有发现,悠然出神。

然而明明那个人是如此真实确凿的存在着,看得见也摸得着,青青却强烈的感觉到一种无边无际的空,人在,心不在,他整个人都是空的,虚无飘渺!

于是一股浓烈的酸楚从心底涌上来,泪水便顺势流出,她不是好哭泣的女子,所以这一次她也安慰自己说是痛的,至于是心痛,还是身痛……何必深究。

之谦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只有心撞如鼓。

这颗心,毕竟是认得主人的,如今看着他来了,要走,留不住。

有关于景彻的种种依旧在坊间流传,他是越是耀眼,面目便越是模糊,只余一个清越的背影,才华横溢而又如流星般易逝,满足了这个繁丽浮华的时代对美丽最极致的想象,令人津津乐道。

于是连楠凤也会时不时很忧虑的说起:那位王公子如何在练字的时候咳出一口鲜血来喷到纸上,便顺势勾画几笔添做一枝欲滴的梅。

青青费尽心机想在之谦面前瞒下所有传闻,但凭借女人的直觉,她知道,他都知道。

但之谦却一日胜似一日的明朗起来,自她嫁过来起,这个人就一直都是墨色的,浓郁无光,静静的沉下去,现在却忽然有了生气,笑容里甚至带了几份阳光的味道,不纯粹是当年压抑的斯文。

那百结的愁肠,如今舒展了,青青曾经梦寐以求的那个之谦,近在眼前,而这一切的转变却不是为她。

怎么可以这样,在她越来越爱上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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