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16)

陆云端没有多做解释,只坚定的答出一个字:“走!”

小黑迟疑着俯身向前,拖着伤腿趴到了对方的后背上。陆云端双手托住了他的大腿,一挺身站起来,就这么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在陆云端面前,小黑的脑筋总是慢上一拍。两人都离开寨子进林子了,小黑才问道:“我们去哪里?”

陆云端说:“不好说——我去哪里,你就跟去哪里吧!”

小黑没听明白,或者是听明白了,但是理智上不愿接受、不肯相信。

两人这样前行了一段路途,小黑又说:“我自己走。”

陆云端一摇头:“不用,你很轻,我背的动。”

然后他像后脑勺长眼睛了似的,又嘱咐道:“玩刀的时候小心点,刀很锋利,别割了手。”

小黑说:“哦。”

陆云端从小饮食足、运动多,所以成长发育的很充分,是个伸伸展展的高个子,虽然并非武夫,但体力十分超群,能够一边背着小黑走长路,一边找出话来闲谈。

他问小黑:“你是什么时候回到寨子里的?我前几天去过一次,可是没有见到你。”

小黑想了想,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于是就没有说话。

小黑一直在和游击队打仗,原因不重要,反正是在打;不和游击队打,也要和别的队伍打;不打别人,别人也会来打他。

游击队的力量更强大,在一个清晨,他们用迫击炮轰了寨子。那时候小黑刚刚睡醒,糊里糊涂的跑出去,一枚弹片切进了他的小腿。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和所有士兵一起向寨子后方逃命。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受了伤,跑的像箭一样快,第一个冲进了寨子外边的茫茫密林。

因为四处都是游击队,所以他藏到一棵老树上,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偷偷潜回宅子,结果发现自己的根据地已经变成废墟,几乎就是全军覆没。

他受了伤,丢了枪,找不到东西吃,又不敢抛头露面,只能是在林子里苦熬。他知道自己的伤情在恶化,可是也很认命,死就死吧。

直到他在一棵大树上,看到了“小黑”两个字。

那两个字让小黑眩晕了一下。他记得陆云端的每一句话,可是心里并不相信。他没有奢望着陆云端会真的再来,他觉得对方上次那样善待自己,已经很好很好了。

他拖着肿胀麻木的伤腿,开始往寨子里赶。他一阵一阵的发烧,吃了三天的野草,身上没什么力气,走的很慢。千辛万苦的回到寨子里,他在半截矮墙后躺下来,觉得自己有出的气没入的气,仿佛是快死了——也许还是慢了一步,死前也没能看到陆云端。

但小黑还是很知足,陆云端能来就好,他心领了。

陆云端问小黑:“你饿不饿?”

小黑趴在他的后背上,饶有兴味的摆弄那把瑞士军刀:“不饿。”

饿过三天,就觉不出饿了。

陆云端把他向上托了托:“饿也没有东西吃。我快点走,前面有个村庄。”

小黑默默的歪过脑袋,睁大眼睛去看陆云端的侧影。陆云端的相貌没有特点,但是左边眼角下面有个褐色泪痣。小黑觉得这个泪痣很好,像个记号,把陆云端和其他人区分开来。

在小黑的眼中,全世界人民可以分作三类——自己,陆云端,其他人。

哦,对了,还有阿爸。

第11章 回仰光

陆云端一路忍饥挨渴,像头骡马似的背着小黑,抵达了最近一处村庄。

把小黑放在村外河边的大石头上,陆云端独自进村采购一番,末了拎着一只包袱返回河边。这回他连军刀都拿出去换了一双草鞋,真是一无所有了。

脱了自己那身肮脏恶臭的衣裤,他跳到河里狠狠洗了个澡,又拧着湿毛巾上了岸,想为小黑也从头到脚的擦一遍。小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伺候过,不安到了惶恐的程度。抬眼望向陆云端,他发现对方的手臂头脸都被晒成麦色,身躯双腿却是偏于白皙;水珠点缀在皮肤上,一闪一闪亮晶晶。

他印象中的陆云端就是白皙的,生活在明信片一般美丽的风景中,和自己的生活永远没有交集。可他们现在的确是在一起了,这就有点像梦。

毛巾擦到下身,陆云端扯开了小黑的笼裾。小黑有些害羞,说:“我自己擦。”

陆云端把毛巾交给他:“小心,别让伤口沾了水。”

在小黑擦身的同时,陆云端扔掉了自己那一团怪气熏天的衣裤鞋袜。蹲下来打开包袱,他先取出一双草鞋穿好,然后把一小堆高价的糯米饭团分成两份——照理说,这点东西填不饱任何一个人的肚皮,但是乡民们趁火打劫,他又不能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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