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之南华(19)

言寓荆听老人讲起这段往事,不知怎么的,心中就是一酸。他也记得小时候妈妈给他买个雪糕,大热的天,拿在手里舍不得吃,最后都化了。那时候他不懂事,还怪妈妈走得慢,如今想起来,却是恨死了自己。大概,是父亲太没用,自己又不懂事,母亲才会和别人——

老人见他神色不对,也笑道,“小时候的事了。”

言寓荆却是正色道,“没有,我很爱听。前辈,您再讲一件事给我听吧。”

老人道,“前辈?不用这么叫。墓镧什么都好,就是这说话和听书似的。你要愿意,就叫我声大爷。”

言寓荆知他已经远离江湖是非,不愿再用江湖上的称呼,因此叫道,“大爷。”

老人似是很满意,继续讲道,“后来,本以为大后方就安全了,谁知道呢,唉,我妈终究还是走了。我也没处去,算是命好,被这墓镧主人救了,再后来,多亏念儿和他师父担待,我才能过几天舒心日子。”

言寓荆突然问道,“您刚才提到,圣母——”他犹疑了一下,决定还是用这个称呼。

老人道,“你说骊歌?她是个有本事的女人,若不走这条路,说不定,现在过得真好。”他说到这里又叹一口气,“何必?算了,也是她自己喜欢,也是她自己命苦。她和南师兄,原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那时候还说,若是他们大婚,就吹个喜字给他们放在喜堂门口当摆件,可南师兄,终究是娶了一个什么都比不上她的骊歆。唉,如今,什么也不说了。”

言寓荆听他言语中似有叹息之意,终于没忍住,“做多了坏事,自然逃脱不了天理循环。”

老人恍然道,“你是王云天的朋友,也难怪这么说。其实,旁的事,她有所亏欠,王云天这件事,不过是成败之间。”

言寓荆低头,过了良久才道,“我心里也知道,可是总放不下。”

老人不再说什么,继续教他吹糖人。等送走了老人,言寓荆立刻回去找迟念。

“师父!”

“你听说我死了?”

言寓荆一惊,“什么?”

迟念悠悠道,“我既然没死,你叫什么魂。”

言寓荆道,“您这些天请来的人,都是墓镧的耆宿。”

迟念缓缓道,“他们都是世外的人。怎么,你想说什么。”

言寓荆低头道,“浴巾太过莽撞了,对各位前辈实在不恭。”

迟念笑道,“我倒没看出来你这么多事,听这话,我以为你是乔熳汐的徒弟呢。”

言寓荆道,“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迟念笑了,“他们既然肯来,早都忘了当年的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他话虽这么说,却又叹了一声,“这些人,都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就拿今天这位糖人前辈来说,他的身世,也算是惨了。”

言寓荆和这老人相谈甚欢,听师父这么说,虽然明知道不该窥探人家往事,却还是忍不住道,“这位前辈心胸宽阔,人是极好的。”

迟念笑道,“我只是听师父说。他父亲早逝,母亲带着他逃难,可是逃难途中,自己忍受不住,终于再嫁了,却将他丢在路边,身边除了一个糖人,什么也没有。”

“什么?”言寓荆听老人讲过那糖人的故事,料想他母亲是极为爱惜他的,原来,竟是这种结局。可看老人的样子,一点怨恨都没有,提及母亲,还是那样尊敬又带着亲昵的神气。

迟念道,“所以,他通常出手都是好几条人命,目标自然要死,若是遇到改嫁的女人,就连她与她的孩子一起杀掉,免得小孩子孤零零在这世上受苦。”

言寓荆听得师父这么说,更是半晌没说出话来,迟念笑,“你和他学了几天吹糖人,难道,还想不出他是谁。”

言寓荆本来没有仔细去想,这时才道,“糖人唐。他就是那个糖人唐,一天晚上,赶火车往返三个城市,杀了两个大人四个小孩,并且,把小孩的尸体和大人并排放在床头的变态杀人狂糖人唐。”

迟念点头,“只是,现在已经没有糖人唐了,只有一个垂暮之年,受着良心煎熬的捏糖人的老人。”

言寓荆突然道,“那,教我修手表的就是杀人时钟,教我磨剪子的是剪刀手,教我剃头的,就是麻花拐子,教我修自行车的就是轮转王。”他一口气说了四个名字,每一个都曾经令人闻风丧胆。迟念却只是随便点了下头。

言寓荆道,“他们,他们不是出任务失败了吗?”

迟念道,“我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祖,经常告诉我,一个人心若是死了,也就是死人了。既然是死人,前尘旧事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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