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仇记(39)

待到下半晌,谢苇看日头不早,便早早回家生火做饭,等着谢霖回来吃喝,到了翌日,依旧去码头卖力。连着两日,赚得足有八百余文,这才不再去了,拿钱买了二十根上好牛油蜡烛,又买了套便宜的烛台并文房四宝,拿回家去。

到了家中,正撞见彭明旺等在门外,见了他道:「段镖头叫我来跟你说一声,后日启程去哀牢关。」

谢苇点点头,「晓得了。」

彭明旺早已从段镖头处得知谢苇身手不凡,便是总镖头也需礼让几分,自己那日实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平白出了个大丑,自那之后见了谢苇总有些讪讪的,能躲便躲,今次这差事躲不过去,硬着头皮过来带了话,完事之后也不多说,转身走了。

晚上,谢霖拎着一包猪头肉回家,喜滋滋道:「济世堂东边有家卤肉铺,十分有名,他家刚出锅的卤肉香气能飘整条街,闻着便叫人吞口水,可巧今日还剩了点子没卖出去,我见有你爱吃的猪耳朵,便都买了。」

谢苇切了肉,叫谢霖端了饭菜上桌,两人一面吃一面说些近日琐事,提及后日又要出镖,谢苇照旧一番叮嘱。

等吃过饭,谢霖收拾了桌子,便要拿出医书来看。谢苇点起根蜡烛放到桌上,将那油灯熄了。谢霖瞅着那儿臂粗的牛油大蜡烛,又看看谢苇摆出来的一套文房四宝,登时双目圆睁,问,「几时买的?你哪里来的钱?」

不等谢苇回话,脑海中一念闪过,便是一声大叫,「你撬锁从柜子里拿钱了?」

一扭头钻进西间卧房查看柜子里银钱。

谢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拎着他衣领拽回来摁坐在桌前,「我去码头扛粮食挣的,你柜里的钱我一文没动。」

谢霖先松了口气,继而又怒,埋怨道:「走镖本就辛苦,你才回家,也不歇歇,去卖这苦力作甚,那油灯又不是看不得书了,倒花钱买这些。」

谢苇晓得他并非心疼银子,只是看不过自己劳累,便也不恼,笑道:「油灯忒暗,仔细把眼睛看坏了,还是蜡烛好用些。再说搁家里闲着也是无聊,背几袋粮食而已,只当打熬筋骨了,还能挣些闲钱,有甚不好。左右不过去了两日,能累到哪里。」

见谢霖犹自皱着眉头,只得又哄道:「只背这一次罢了,你不乐意,日后我不去就是了。」

谢霖这才撅撅嘴,不再言语。

第十章

临近年关,各商铺或忙着收拢货物,或忙着将银钱运回总号,连带着四海镖局生意也越发兴隆。谢苇打从哀牢关押运药材回来,未曾稍歇,便又随着段行武往冀南走了一趟,直到腊月二十三方回了京。一进城,便听得四处均是叮叮当当一阵刀剁砧板声,十分纳罕,问道:「这般响动,是做甚呢?」

段行武哈哈一笑,「谢兄弟是南边人,不晓得咱们北地风俗,今儿个是小年夜,该吃饺子,这是家家户户剁肉调饺子馅呢。」

谢苇恍然大悟,仔细一瞅,见街上果然比平日还要热闹几分,当真已有了几分过年的喜庆,不由也微微一笑。

等到四海镖局交割完差事,聂大海发下话来,即日起关门歇业,待过了正月十五再行开门做生意。众伙计领了年前最后一笔镖银,又接了年节打赏的酒肉、红封等物事,便各自道别,一哄而散。

谢苇领了五两镖银,并一个三两银子的红封,又得了两坛酒,一刀肉,回了家。

打小年夜起,济世堂的生意也淡了下来,没了那许多活计,谢霖每日只需去上半天,下半晌便同谢苇采买年货,扫洒屋子。待腊月二十八,东家发下月俸并过节的衣服、赏钱,便也关了门。

因着两人手头宽裕许多,年货便买得十分齐全,待到除夕这一日,谢苇做出一桌好菜。谢霖许久不曾吃得这般丰盛,望着一桌菜肴,想起沔阳过节时父子围坐的热闹,鼻子便有些发酸,趁谢苇去厨下端汤,匆匆抹去眼角泪花,打起精神,斟出两碗酒来,待谢苇回屋坐下,欢欢喜喜道:「大哥辛苦,这一碗酒,小弟敬你。」

谢苇扫过他发红的鼻头,只做不见,微笑回道:「莫要一口干了去,慢些喝,仔细醉了。」

陪他喝一口酒,又夹了一筷子粉蒸鱼送入谢霖碗中。

这粉蒸鱼入口香糯嫩滑,谢霖吃得险些咬掉自己舌头,一面大嚼,一面赞不绝口。

谢苇看他吃得香甜,笑道:「甚么时候想吃了,只管说一声,再给你做就是。」

谢霖闻言笑弯了一双眼睛,方才那一番愁郁似也随着这一桌菜肴吞吃入腹,虽这年夜只得二人,却也其乐融融。

这年一过完,转眼便到春日,京城刹那间便从银白一片化作了草长莺飞柳绿花红,出城踏青的名门闺秀亦或小家碧玉,俱换了鲜亮轻薄的春衫,好一派景色明媚的旖旎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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