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仇记(40)

因谢苇这多半年来护镖有功,分得银钱日渐多了起来,手中宽裕,便舍得吃喝,直将谢霖喂养得又长高寸许,如今已到谢苇耳际,脸颊并身上亦丰盈起来,不复初来京城时的单薄。这般身形一变,原有的衣衫便不大合身,只得重又做了新衣,虽只是一身素净的细麻短衣,穿在谢霖身上,亦显出嫩竹般的挺拔俊俏,衬出十分少年风流。

这一日,济世堂新到了一批药材,几个伙计均去门口卸货,扛下十来个麻包堆到屋子里。孙管事进来道:「这一批地骨皮运来的路上淋了雨,需着紧晒一晒,不然怕要发霉,你们几个拿笸箩把药盛出来,趁今儿个日头好,赶紧晾到院里去。」

伙计们答应一声便忙活起来。

谢霖去院子里抱来一摞笸箩,又去帮忙把药倒出来,筛匀了,拿到院中,捡那日头足的地方放下,一面翻弄晾晒,一面把那被雨水沤大发了的地骨皮挑拣出来。如此晾出来七八个笸箩时,忽觉面前这一笸箩里的地骨皮有些异样,不免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这一看,登时看出不对来,放进嘴里一嚼,愈发确定,急忙又去翻看前边晾晒的那些,挨个查了一遍,眉头不由越皱越紧,从笸箩里抓出一把地骨皮,便进屋里去找孙管事,一进屋,没寻见人,年长的一个姓钱的伙计道:「孙管事方才出去找掌柜的了,你去前头柜上看看,许是在那儿。」

谢霖便往前厅里来,正见孙管事并肖掌柜站在一处说话,便先等在一旁,等两人说完,上前道:「孙管事,掌柜的,这地骨皮有些不大对。」

孙管事一怔,「怎的不对?可是给雨水泡坏了?坏了多少?」

肖贵也皱了眉头看过来。

谢霖道:「泡坏了的不多,只堆在上面的几只麻包淋湿了一层,我已挑拣了出去,只是余下的地骨皮里似是掺了香加皮,本是两种药材,却混在了一处,许是卖药的人不晓得两者异同,统统当作地骨皮卖给了咱们。」

肖掌柜这些年专司京城总号一干事物,进药等差事早交给了孙管事去做。孙管事做事老道,七八年间再未出过纰漏,此次一听采买的药材不妥,心头顿觉谢霖信口开河,当即便问,「你如何便说这地骨皮里混进了香加皮?」

谢霖将手中一捧药材举起给二人看,道:「您看,这地骨皮与香加皮单从外边看,同是颜色灰黄,又或作棕黄色,极易混淆,只是地骨皮里面颜色却是或白或灰,间中带黄,味道微甘而苦,香加皮内里却作黄白色或淡红棕色,味苦,嚼之麻舌,有毒。这两样药材一个凉血除蒸,清肺降火,一个利水消肿,祛风湿,强筋骨,外表相似,药性却截然不同,混在一处,殊为不妥。」

一面说,一面从中捡起两支递过来,「味道有异,一尝便知。」

肖掌柜亦是精通药材之人,虽说这地骨皮和香加皮每年用量不大,但亦知晓二者异同何处,当即拿起来挨个嚼了一嚼,果然便如谢霖所说,登时心里咯噔一下。

孙管事年纪大了,眼神不如以前好使,从谢霖手中捻起一小堆对着日头细细看了一番,脸色亦是一变,脱口而出,「果然不对。」

肖贵面色一沉,转头便问孙管事,「这批货谁去采买的?一共买了多少?运来时你可验过了?」

孙管事苦着脸道,「这次去药市买药的乃是金钟,二奶奶的娘家兄弟。统共十三包,因路上药包淋了雨,运进来时忙着晾晒,便没打开细看。」

还要再说,顿一顿,却住了口,摇一摇头,只一声长叹。

肖贵又问,「这十三包里是都混了香加皮进去,还是只混了一二包?」

谢霖道:「前头拆开的两包里并没见着,我是从第三包中才见了这香加皮的,之后拆了的两三包中也都有,不过究竟掺了多少,尚不晓得。」

听到这里,肖贵已是心中有谱,吩咐孙管事道:「去叫人把这批药统统筛一遍,把香加皮能剔的都剔出去。再叫金钟过来找我。」

等孙管事走了,再看向谢霖,顿时和颜悦色起来,道:「你来了也有大半年,觉着这药库中活计如何?」

谢霖笑着回道:「不瞒掌柜的,我初来时觉得这药库活计多,累人,不过做久了,方知处处皆是学问,便是切药、炒制、晾晒里的门道讲究,便足让人学上好一阵子,颇长见识。」

肖贵闻言微微点头,「不错,不错。」

他本就喜欢谢霖手脚勤快,如今又见他言辞便给,模样出众,心下愈发称赞,笑眯眯问道:「我见你于医药一途颇有灵性,不如调你去前堂,到柜上配药,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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