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仇记(42)

肖春和方才便在一旁端着茶盏闲聊,于二人言来语去听得分明,这时见那文士行礼请教,忙还一礼,客气一番,方从谢霖手中接过方子细看,见那方子上写着鸡血藤、丹参、川芎、冰片、石菖蒲、人参、郁金、木香等物,果然便如谢霖所言,是个活血通脉的方子,登时一笑,道:「温廷甫最是擅治血脉不通之症,这方子一看便是他手笔,用药精到,再不错的,服之无妨,只是决不可与清火丹同用,若想清热泻火,倒可用上清丸代之。不过令尊想必已有了春秋,若是当真新添了别的症候,却还需再诊一诊脉,方是稳妥之道,才好对症下药。」

那文士这才信了,再三谢过,又道:「我这便请温大夫再去为家父诊上一诊。」收起药方去了。

待人出了门,肖春和转过头来上下打量谢霖一番,啧啧称赞,「霖哥儿于这医药一道当真有几分灵性,晓得丁香与郁金药性相忌倒不为奇,只难为你连成药中所含药材都记得一清二楚,当真难得。」

谢霖心道,小爷尚未会背《三字经》便先被爹爹逼着读《黄帝内经》,未背《弟子规》便先抄写《伤寒论》,记得验方配伍比千字文还要早些,区区丸剂配方,能难到哪儿去。这般想着,嘴上却道:「肖大夫谬赞,我不过是会背些方子,又哪里及得上您。」

肖春和笑笑,道:「你这般聪明,只做个伙计,着实可惜,不如跟着我学医,日后多一份赚钱的本事,也好娶得上媳妇,如何?」

谢霖眨眨眼,问,「您这是打趣我,还是当真?」

肖春和一板脸,「你看我可像信口胡言之人?」

谢霖暗中腹诽,您老一天与人顽笑八回,小爷哪儿知你哪句当真。不过此一问倒是正中他心思,当即顺杆爬道:「您若肯收我为徒,实是我的福分,自是再好不过,我日后定当用心,研习医术一道,不与师父丢脸。」

说着便要跪下磕头,却被肖春和拦住,道:「且慢,且慢,我现下愿意教你不假,却认不得师徒。需你跟着我先学上一两年,看你资质如何,当真天分出众,方可拜我为师。需知肖家医术乃是祖传,想入我门来,却也不是恁般容易的。」

即便如此,亦是一桩幸事,谢霖也不死皮赖脸地央求,只改磕头为长揖,算是认下个半师。

肖春和过后与肖掌柜说起此事,肖掌柜自是乐意自家堂里再出个名医,不免叫过谢霖好生叮嘱一番,且免了他柜上活计,只叫他跟在肖春和身边当个药童,一面跑腿打杂,一面研习医术。

谢霖早有行医的底子,较之那些刚入门的弟子,聪颖的非止一星半点,肖春和教起来顺手,又喜他一点即透,愈发看重,不过小一年的光景,便已放心让谢霖代为开方,当成半个大夫使唤。

转眼又到一春,这一年冬季下了几场大雪,久久不化,便是到了春分,仍旧寒风刺骨,不见半分绿意,不料又过几日,突地便是艳阳高照,天气一下暖和起来,夹衣都已热得穿不住,一眨眼便换了夏季薄衫,冰天雪地刹那间俱化作草木盎然,花开似锦。

这天气变得突然,京中便起了时疫,好在多是些风邪之症,有个头疼脑热的,吃几副药便也无事,只因染病人数着实多了些,连宫中亦有所闻,遂命平京府尹会同太医院施药,免得穷苦人家治不起病,蔓延开来,倒惹出甚大乱子。

因这一道旨意,便有不少家里开着药铺的人家免费行医赠药,一是博个善名,二则是为着上达御听,露个脸面,便连济世堂亦在门口支了个大锅,熬了些祛风寒去邪热的药汤,凡患风邪之症的均可去讨上一碗来喝,连着赠药七天,虽耗费些许银钱,这场时疫倒也终得渐渐退了去,平京城里又是一派风平浪静,繁华如许。只是济世堂上上下下连着数日忙碌不堪,堂中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夫便有些打熬不住,待时疫一过,便轮班告了假在家歇息,只留下肖春和带着谢霖在堂中坐镇。

这一日,肖春和早上吃了昨日剩下的凉包子,一上午脾胃便不大得劲,连吃了两盏热蜜水才觉好些,只是喝水多了,不免小腹涨得慌,看完了眼前这一个病患,便想着去茅厕一趟,不想才一起身,便见门口进来一位六十余岁的老者,面容清癯,一身青布直裰,并无半点缀饰,却掩不住气度清华。肖春和一见之下便是一愣,登时住了脚步,转而迎上前去,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三伯,您怎的来了?」

眼前这位老者于肖家行三,便是当今太医院掌院肖余庆,因公务繁忙,已久不过问济世堂一应事务,便连堂中的伙计也不识得这位老者便是自家东主,一时无人上前招呼,肖余庆倒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前些日子京里方经了时疫,虽说已是退了,到底不大放心,趁着今日有空,来堂里转转,看看前来看诊的病患,心中方能踏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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