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仇记(43)

「三伯仁心仁术,我们这些小辈再比不了的。」

肖春和一面将人让进门来,请到自己桌前坐下,一面转头吩咐谢霖,「快去沏茶来。」

还要再叫伙计去找掌柜的过来,无奈肚子已是憋得难受,只得告罪道:「三伯,侄子尿急,实在忍不得了,您且宽坐,容侄子先去松快了,再来陪您说话。」

肖余庆挥挥手,「去罢,不必管我。」

肖春和转身便朝后院茅厕跑,临出门前撞见谢霖沏茶回来,不忘揪住了嘱咐道:「好生伺候老爷子。」说完,急惊风似的去了。

谢霖并不晓得眼前之人究竟为谁,但见肖春和如此恭敬,又口称三伯,想来必是肖家长辈,端了茶上来,便在一旁垂手侍立。

此时肖春和桌前还等着七八位前来看诊的病人,当先一个乃是位身着锦缎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此时方是初夏,尚未热到哪儿去,这人却满头大汗,一张胖脸上红通通一个酒糟鼻,从袖中摸出块帕子来不住擦汗。

肖余庆观了观此人面色,问道:「阁下身上哪儿不舒坦?」

那胖子见肖大夫走了,换了个老者坐在桌后,虽不知此人是作甚的,但见说话和气,便只当闲聊,回道:「这些日子也不知怎的,身上起了一片疹子,痒得很,稍抓一抓便破了,只是抓出血来也解不得痒,着实难受。」

肖余庆又问:「疹子生在哪儿,生得多大,甚么颜色?」

那胖子便撸起左袖,伸出一只肥肥白白的胳膊,只见上面生了十数枚铜钱大小的红疹,有些已被抓破,正泛着血丝,又有的已结了痂,一眼瞧去,令人作呕。

「原只这两只胳膊上长了些,先前只当是桃花癣,想着过几日也便好了,谁知不止没好,这几日,便连身上也起了一大片。」

肖余庆仔细瞧了瞧,顺势便将三根手指搭上了那胖子左腕,捏着颔下一缕长髯沉吟片刻,方松了手,拾起笔墨书就一道方子,递了过去,道:「无甚大碍,吃上七日也便好了。」

那胖子是奔着肖春和的名头过来求诊的,孰知临到跟前却是换了个从未见过的郎中,也不知这老者是谁,医术如何,便不大乐意接那方子,只问:「敢问您老日常在哪儿行医,这济世堂我也来了十几年,怎的从没见过您?要不等肖大夫回来,看看这方子,若是对症,我再拿去抓药,也省得白花我药钱不是?」

肖余庆自当上掌院,这些年来便多只为帝后二人诊脉,连勋贵之家亦是难得请动,今日心血来潮在自家药堂露了一手,竟碰到个不识货的当面质疑,不禁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正要表明身份,却见身侧侍立的少年从中接过那方子,道:「这位大爷,您身上起的乃是湿疹,这疹子多发头面、四肢,其形一如铜钱,若不及时医治,便蔓得全身都是。这等病原是血虚湿蕴所致,这方子中所列地黄、茜草、蛇蜕、甘草等物,正是清血解毒之药,只是您除了湿疹之外,又有面赤鼻齄之症,是以又加了防风、蝉蜕、土茯苓等,祛风止痒,再佐以白芷,排脓生肌。这方子极是对症的,您只管放心抓药便是。只是这位大爷,您身上湿热内蕴,所得之症又发于体表,饮食上须得忌口,不宜膏粱厚味,油腥、甜腻之物少食为妙,鱼虾、牛羊肉等发物更是碰都碰不得,不止服药之时如此,便是病去之后,日常所食亦以清淡为好。」

那胖子识得谢霖是肖春和带在身边的药童,便同半个徒弟般,听他这样一番讲解,方才信了,连连道谢,接过方子去了柜上抓药。

第十一章

肖余庆满拟要与那胖子口舌一番,不想身旁这少年小小年纪,竟如此精于医理,不止熟知药性,便连君臣佐使亦能清清楚楚讲解出来,目中不由露出赞许之色,连连点头,问道:「你叫甚么名字?可是春和新收的徒儿?」

谢霖方才站在一旁,于这老者下笔之时看得一清二楚,待那一味味药材写出来,便知此人必是一位杏林高手,不免心中敬重,言辞间更是十分恭敬,回道:「小的谢霖,乃是这济世堂的伙计,蒙肖大夫青眼,得以跟在身边学医,只是尚未得允列入门墙,故此不敢妄称师徒。」

肖余庆上下打量一番,见谢霖穿着确是自家伙计装束,只这份言谈举止,却绝无市井之气,倒可称得上文质彬彬,又见他回话时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更是喜欢,便存了考校的心思,当即指了指下一位病患,道:「你来诊脉,与我说说这人病症如何。」

谢霖眨眨眼,一躬身,「是。」转头对那病患道:「劳烦这位夫人伸手来与我摸一摸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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