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仇记(63)

肖余庆这一番盘算固然是为肖家盘算,然却也是为爱徒铺路,谢霖唯有心中感念。

那柳思然亦是得了肖余庆嘱托,将谢霖视作自家心腹,故此掌院虽已换了人做,谢霖于太医院中却是依旧行事如常,并未如何小心翼翼。余人中倒也有零星几个别存心思,于柳思然并不如何服气,奈何势单力孤,众人又多捧高踩低,无人跟随起哄,眼见闹腾不出甚花样来,渐渐便也老实起来。待到酷暑过去,秋风乍起,这太医院里已然又是一派宁静。

这一年,熹宁帝登基已有五载,虽不如前几代帝王励精图治圣明烛照,倒也算得上勤勉,乃是位守成之君,初初登基这几年,为着收拾几个不安分的异母兄长,更是着实兢兢业业了一阵子,直待三位兄长一个被赐死,一个老老实实就藩,一个受了惊吓自尽而亡,方才放下一颗心来,腾出闲暇往猎场秋狩。

熙朝太祖以武起家,方打下这万里江山,为不忘祖宗之本,历代皇帝皆是自小便习骑射之技,宗室之中亦不乏文武并重之人,熹宁帝武艺寻常,却是酷爱打猎,憋了这几年,早已手痒,如今终得做耍一番,自然兴致高昂,不止宣召近臣陪侍,连太后、皇后、亲近宗室等亦是陪同前往,正巧又赶上今年风调雨顺,国库充盈,一干朝臣便也不曾劝谏阻拦,于是一干人马浩浩荡荡直奔平京城北三百里的猎场。

为防途中伤病,太医院中柳思然亦带着半数御医随队前往,一时宫中便只剩下年老体衰不便随行的几位老太医并四五名医士。谢霖本也当在随行之人中,不料这几日肖余庆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谢霖心中担忧,便自请留守宫中,也好随时照应。

因此去狩猎之人甚多,除皇后外,贵妃、淑妃亦皆随驾,这几宫之中的宫娥太监便也出宫不少,整座皇宫霎时空了近半,便连一应琐事也少了起来。太医院也难得清闲下来,几名御医闲来无事,上头又无掌院坐镇,索性前来点个卯便各自偷溜,只谢霖并三四个年资略低的医士看家罢了。

这一日,皇帝出行已有数天,谢霖先去肖府探望师父,见肖余庆身子见好,便又入宫来当值。半日过去,当真是闲出鸟来,正百无聊赖间,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急匆匆到了门口,紧接着便探进个脑袋,问道:「刘太医可在?」

谢霖见是个十七八的小太监,面目生疏,以前并未见过,回道:「刘太医散值回家去了。」

那小太监又问:「王太医可在?」

谢霖道:「王太医随驾狩猎,尚未回宫。」

小太监眉头便皱起来,「这个也不在,那个也不在,那现下到底还有哪位太医在宫中?」

谢霖不知他来头,遂反问道:「不知这位公公如何称呼?何事需寻太医,可能先说来听听?」

小太监寻不着他人,又见谢霖一身医士服色,遂想一想,道:「咱家姓杨,是昭庆宫惠妃娘娘跟前的,今日桐华殿宫人来禀,蒋昭媛身子不适,需召太医看诊。平日里与蒋昭媛看诊的多是刘、王二位太医,不想今日俱是不在。既如此,可还有别的太医当值?」

此次帝后出猎,诸妃皆随驾而去,宫中只余一位惠妃,因所生公主尚在襁褓,故此不便随行,于此间暂代皇后执掌宫务。蒋昭媛居处正是昭庆宫偏殿桐华殿,这一日偏生身子不适,欲请太医,遂只得禀至惠妃跟前,惠妃便派了这小太监前来太医院宣召御医。

谢霖听闻是蒋昭媛看诊,心头便是一紧,双手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不瞒公公,今日宫中并无太医当值,只几名医士在此,也是各有差遣,目下只下官一人尚有余裕。公公若不嫌下官位卑职微,下官倒可同公公走一趟,为蒋昭媛诊一诊脉。」

想一想,生恐这小太监不应,又道:「下官谢霖,不久前致仕的肖掌院便是家师。」

这小太监本就不是蒋昭媛手下,不过领命而来罢了,到底能请哪位太医回去,原也不大上心,这时见请不着诸太医,却还有个肖余庆的徒弟,暗忖也足可交差了,登时点头应道:「如此也好,那便请谢医士随咱家走一趟罢。」

谢霖稳一稳心神,取来药箱背在身上,便随这位杨公公出了太医院。

昭庆宫位于皇宫东北一隅,自太医院过去,需绕道御花园,再横跨东西,两人皆是年轻之人,步履轻捷,却犹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谢霖这三年中也跟着肖余庆到过宫中不少地方,这昭庆宫却还是头一次来,跟在杨公公身后踏进宫门,便见北面、东面、西面各有一殿,皆是琉璃作瓦,青石为阶,雕梁画栋,极尽华美,北面那间上悬「承露殿」三字匾额,自是正殿无疑,乃是惠妃娘娘所居,西面那间略小些的便是桐华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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