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仇记(89)

安亲王雍怀舟亦是神兵谷门下,与家师正是同门师兄弟,往日里再亲厚不过,那时同安侯正在镇北军中效力,安王却不过情面,又见雍钰堂确有可造之处,便修书一封,将人送至谷中,拜入家师门下。此人比我年长四岁,先我两年进谷,因年纪相近,便常带我一道习武玩耍。我那时不过是乡下来的穷小子一个,年幼识浅,只觉这位师兄生得好看,文武双全,又待人和气,比起只会催着人练功的大师兄和那几个吵吵闹闹的师侄可有意思的多了,不免十分投缘,时常与他玩在一处。」

说到这里,忽地住口不言,一双眼怔怔看着那烛火,似回思往事,双眸中透出几许留恋向往之色。

谢霖不敢搅他思绪,只静静等着,片刻后,方又听他缓缓道:「我在谷中习武,日夜不辍,匆匆便是数年,十五岁那年,我家中忽然来信,道母亲病重,我辞了师父师兄飞奔回去,却终究没能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停灵那七日里,我与父亲日夜守在灵堂中,那时正值隆冬,父亲伤心至极,往日里又操劳过甚,待安葬完母亲,随之也一病不起。我忙去请医问药,来看诊的几个大夫却多是摇头,开出的药吃下去也不见甚起色。幸得当日师父叫我带了几只人参回来,每日用参汤养着,一时倒也不见恶化。

一日晚上,家父忽地将我叫到床前,拿出一只银丝编织的香囊来,叫我戴在身上,嘱咐我日后万不可离身。那香囊是家中旧物,我幼时见过,也曾拿来玩耍,还被父亲好生骂了一顿,后来被母亲收了起来,再没见过,那日父亲将它交到我手中,又千叮万嘱,我只觉奇怪,问父亲是何缘故。父亲叫我拧开那香囊侧面一处暗扣,我打开来一看,里面竟藏着一方绢布。那绢布上绘着一幅图,竟然便是祖上所传雷震子的制法,每一片机关、暗簧、尺寸、拼接之法,无不详加备述。我在神兵谷待了数年,时常听师父讲些江湖掌故,自然晓得雷家堡当年名震武林,全靠这小小一枚雷震子,然直待那日,我才亲眼见了此物,心中不免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家父那晚看上去精神好了些,便靠在床上,与我讲起祖上辛密。原来这雷震子之所以威力奇大,却不仅仅是靠那机关暗簧,多半是靠其中装填的火药之功。这火药不同于花炮之流,其配制方法极是繁复,然制成后,却是无坚不摧。先祖深怕这火药流入外人之手,便定下规矩,每代长子需于二十岁前学会那雷震子机关的诸般制法,火药配方却只能在每一代堡主将死之前,才能口述与继任之人,如此一代代传之不绝,方能保我雷家堡凭此物称雄一方。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传至我祖父时却出了岔子。

我太祖父晚年时得了风瘫之症,因病得突然,便来不及将配方说与祖父知晓,其后瘫痪在床数日,断断续续将配方交代了一多半便故去了。我祖父穷尽一生,试着将那方子配全,却始终不得其法,拿着这半副方子,无论如何再制不出雷震子来,就此郁郁而终。到家父这一辈,索性便绝了此念。只这雷震子毕竟是祖上所传,便再制不出来,亦不可轻抛,倘若侥天之幸,日后有子孙能将这那火药重新配制出来,也未可知,故此这雷震子的机关图便仍旧传了下来。

家父自忖来日无多,那日将香囊交到我手中,再三叮嘱此物不可离身,更不可示之外人,我自是不敢有违。待家父将此事交代完,心中再无挂碍,精神眼瞅着每况愈下,其后不过月余,便即病故了。」

提及父母病逝,谢苇言语平静,然毕竟心中难过,讲到此处,良久不能成言。

谢霖亦经丧父之痛,自然晓得他心思,便故意引开话头道:「之后呢?」

谢苇回神,讲道:「我操办完丧事,便回了谷中。师父与大师兄晓得我难过,也不如何逼着我练武,随我每日四处游玩散心。我那时心绪郁结,足有半年都郁郁寡欢,雍钰堂便陪在我身边,日夜开解。他与我年纪相近,同门学艺数年,本就情谊弥笃,如此一来,自然愈加交好,便说是同起同卧也不为过。」

谢霖见他唇角噙着一抹笑,不知怎的,只觉那笑中有说不出的讥讽之意,「情谊弥笃」、「同起同卧」几个字听在耳中,顿生怪异之感。

谢苇不知他心中所想,犹自道:「如此过了一年,雍钰堂已然将及弱冠。他家中自有规矩,子弟戴冠之时,需于祠堂祭祖,如此一来,便需回家一趟。那日我正帮他收拾行囊,忽见他家中仆役送信到谷中来,说是他长兄半月前坠马死了,嫡母伤心爱子亡故,亦卧病在床,眼瞅着也要不好,叫他速速归家。雍钰堂当即便快马加鞭赶了回去。彼时其父同安侯已因军功分封于淮阴,他赶回家中不久,嫡母便即辞世,诸子需守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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