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仇记(92)

两人这一番说话直耗去半宿,眼瞅着天色亮了起来。谢霖这一夜连惊带吓,睡意全无,此时也不觉困倦,起身去换过衣裳,与谢苇一道用了些粥水点心,便要去太医院当值,临出门前不忘嘱咐,「我去宫中打听打听,且看看有没有这雍钰堂的消息。你这几日三更半夜的忙活,也不曾好睡,不若今日在家好生歇息。那雍钰堂毕竟是凤子龙孙,咱们便要他偿命,也需先想出个稳妥之法,徐徐图之才是,你已因他丢了一次性命,若为着报仇再冒性命之险,岂非太不划算。再者说,他又不知你还活着,左右是他在明,你在暗,咱们以有心算无心,还怕他逃了不成。」

他这般苦口婆心,谢苇听了,心中自是熨贴无比,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都等得,我还有甚么耐不住的,只管放心就是。」

谢霖晓得他素来言出必践,听了这话,当下松出口气,唤金宝去牵了马来,骑了上值去。

谢霖存了心事,入宫后便旁敲侧击的向人打探同安侯府,无奈同安侯府二十年前便举家迁往封地去,这些年京中只剩了个空宅院,宫中诸人所知均是不多,竟是无从问起,接连三四日,却是一无所获。

这一日,谢霖正在配殿里查阅历代医书药典,核对几味药材的性味归经,忽见在院中当值的一个小太监进屋,行礼道:「掌院大人叫小的请太医过去。」

谢霖忙放下医书,随着小太监去见柳思然,方一进门,便听柳思然道:「今日为太后请平安脉,你随我同去。」

为太后诊脉,素来是两名太医会诊,谢霖已然陪着柳思然去过一趟,不想今日又得了这番差事,忙应了,取了药箱来随着柳思然出门。

太后所居仁寿宫离此足需走上顿饭功夫,柳思然身子尚且硬朗,一面走一面与谢霖说笑,「上月太后不思饮食,吃了你配的几服消食丸,极是见效,此次指名要你诊脉,泽仁可需好生用心。」捋一把胡子,又道:「犬子若能有你一半本事,老夫做梦也能笑醒过来。」

谢霖谦道:「若非掌院大人提点,晚辈哪里能得太后青眼,大人实是谬赞。至于柳世兄,精明强干乃是出了名的,若不然,如何会被阮侍郎看中许以爱女,大人实乃过谦了。」

柳思然长子上个月才成的亲,娶的乃是礼部侍郎之女,阮氏一族书香传家,门第倒比柳家还高些,端的是门好亲事。柳思然心中得意,只觉谢霖知情识趣,惜乎自家女儿年纪尚小,不然倒可招揽为婿。

两人说笑间已到仁寿宫前,宫门处自有管事太监相迎,柳思然轻咳一声,端肃面容,拱手道:「有劳公公相候。」

那管事太监名唤冯昶,乃是极喜说笑又和气的性子,见着二人,笑眯眯道:「掌院大人忒也客气。」领着二人迈进宫门,一面走,一面道,「今儿个几位藩王并侯爷来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心里欢喜,已吩咐晌午赐宴,眼下宫里极热闹的,待会儿进了殿去,两位太医也不必拘束,只管如常诊脉就是。」

柳思然忙道:「多谢公公提点。」

到了殿门,冯昶先行进去通报,不一时,出来领了二人进殿。

这仁寿宫是历代太后居处,其精致华美,自然高居六宫之首,殿中亦极是轩敞,正上方一张座榻以金丝楠木制成,椅背并扶手满雕鸾凤,当今太后盛装华服高坐其上,满是笑意。殿中另坐了五六人,有花白胡子一把的,亦有青壮之人,其中一个眉目如画,宛似芝兰玉树,虽是敬陪末座,那一身风华,却将一殿亲贵俱压了下去,由不得人不另眼相看。

谢霖一眼望见这人形容,不由心中暗赞一句「龙章凤姿」,又见他一身侯爵服色,暗自揣测必是哪位进京贺寿的宗室子弟,正想再看两眼,却碍于宫规,只得将目光垂下,随同柳思然近前行礼问安。

太后见了二人,道一声,「免礼罢。」

虽则太后有话,柳、谢二人又哪敢托大,仍是恭恭敬敬行礼毕方站起身来,一旁已有女官为太后卸去镯子,谢霖忙取了脉枕出来置于一侧小几之上。

待太后放下一只右手,谢霖看一眼柳思然,见掌院微一点头,已明其意,躬身上前,为太后诊脉,片时后收回手来,禀道:「娘娘脉象平稳,正是凤体康泰之象。」

禀完,退至一旁,待柳思然上前再行诊过,亦道:「娘娘凤体安健,并无异象。」

两名太医诊脉之时,殿中众人俱是屏息静候,这时听柳、谢二人道此平安之语,登时便有藩王道:「娘娘凤体康泰,正是臣等的福气。」

此语一出,余下众人亦纷纷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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