矶汉拿(51)

“岁月像流水般消逝着,在等待的日子里,孤单的树望穿秋水。很久以后,当男孩再度出现时,树激动地掉下眼泪,几乎说不出话来,她轻声的说,来啊,孩子,过来,来玩啊!男孩说,我很伤心,而且我老了,玩不动了,我想要一艘船,到别的地方开创事业,你可以给我一艘船吗?树想了很久,她说,砍下我的树干去造船吧!这样你就可以远航开创事业,你就会快乐。

“男孩砍下了她的树干,造了一条船,驾着船走了。又过了许多年,男孩已经变成一位老公公。有一天,他拄着拐杖来到树的面前。树说,很抱歉,孩子,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给你了,我的苹果没了,树枝没了,树干也没了,我真希望能给你些什么,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我只剩下一块老树墩,我很抱歉……

“男孩说,我现在要的不多,只要一个安静可以坐下来休息的地方,我好累好累。树一边说,好啊!一边努力挺直她仅有的身子,让男孩坐在她的身上休息。男孩坐了下来,树好快乐……”

赵矜冉觉得被握住的掌心一阵疼痛,低头,一阵轻风抚过,那人已松开交握的手,余下凉凉的触感随了微风,穿荡在莫名惶恐的心中。

叶海看着花君,无言。

他想起那个躺在厚重被褥间默默等待了死亡的男人,他的叔叔,他父亲最亲密的朋友。

花君笑得无辜,睁大的眼里有饱满的笑意,她说:“这是我最喜欢的童话故事,小时候,缠着阿爸给我讲故事,他为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他说他要做我的爱心树,春蚕丝尽,蜡炬成灰。”

叶海点点头,问:“小时候的花君能否明白阿爸的故事?”

花君嘿嘿笑着摇头,说道:“小时候的她不明白,但是,直觉悲伤,于是,她很坦诚地嚎啕大哭,肝肠寸断。”

叶海微笑,“倒是个诚实的孩子。”

花君呵呵直笑,“诚实可靠,只可惜,有点优柔寡断,否则,怎能给你时间开口唤他一声名字?”

叶海瞬间僵直了脸,刚要开口,身旁的赵矜冉却已抢先,他问:“花君,是否人人都有一棵爱心树?”

花君有些困惑,却还是笑了,她说:“我不知道是否人人拥有,只是,我希望,拥有的人,能够珍惜。”

赵矜冉抬头望一眼上方的绿荫,再回头,笑看花君,“所以,其实,你也是棵爱心树。”

花君怔住。

倾斜的坡道前方传来声响,叶海伸头望去,只见一位老妇惊惶地小步快走,遇上一个男人,忙不迭地连声询问,脸上尽是张皇的表情,男人抬头四处张望了一番,手指向这边指了指。

老妇蹒跚地向他们走近,花君将手里的毛巾丢给叶海,快步向老妇跑去。

叶海拎着花君的毛巾,看着花君迈着紧张的步伐,跑出大树所庇护的阴影,向着炙热的光前行,心下一阵悲苦。

老妇拉住花君的手,哑着苍老的声调,咳嗽了几声,浑浊的老泪已涌出眼眶,顺着褶皱的脸,慢慢下滑。叶海看着花君的背影,那个一贯挺直的孱弱脊梁,突然倒塌,叶海拽紧手里的毛巾,心中一阵惶惑。劳作的男人们爆发出一阵喧闹,他们围在花君身边,难解的语言翻了天般四下窜出,场面混乱又惊惧。

喧闹的人群被推开,叶海看见那个女孩慢慢走近自己,终是站在了自己身前,她低着头,不再吵闹着喊自己的名字,而是轻声说着:“我阿爸,走了。”

叶海睁开眼,天花板上繁复的花纹在壁灯的昏黄灯光映衬下勾出各种突兀的骇人形状,他翻身坐起,却惊觉自己仍穿着在家时的那套浅蓝色格纹睡衣。

套上拖鞋,叶海打开房门,走廊上原本明亮的顶灯一盏未开,令叶海在打开房门的瞬间错觉自己正踏入黑暗的漩涡。

鬼使神差地走下二楼,路过叶忘的房门,叶海停在走廊末端的房间门口。

他的思维有些混沌,直到他已经将手搭上房门的铜制锁柄,他才恍惚想起,这是父亲的房间。

房门无声无息地开启,房内白亮如夜,叶海踏过柔软的地毯,慢慢走向房间的浴室门口,门内水声潺潺,在这静得慎人的夜里显出一丝悲情的意味。

叶海推开门,熟悉的琉璃台,熟悉的磨砂玻璃,熟悉的洗漱用品,熟悉的圆弧浴缸,小时候的他总赖在这温暖而潮湿的环境里,像一只畏惧陆地的小鱼儿,躲在角落里连头也不敢探出。

圆弧浴缸里的水已经溢满地面,叶海站在浴室门口,望着那些流动的水怔怔出神。

渐渐的,流动的清水被一点一滴的红染上生动的轨迹,红越来越多,叶海想要后退,却止不住自己往前行进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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