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诀(191)

姬骞吓了一大跳,愣愣地跟她对视。慕仪并没有哭,反而眨巴这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人,许久,咧开还没长牙的小嘴朝他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姬骞彻底傻在那里了。

郑修容看到这个样子,笑了起来:“看来小阿仪很喜欢你呢,这倒是缘分了!”顿了顿,又道,“如今你不自在,可终有一日你会习惯的。这可是陛下为你选中的妻子,以后你们就得一直在一起了。”

一直在一起么?和这样一个软绵绵的小东西……

姬骞看着rǔ母手中的襁褓,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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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姬骞和慕仪的第一次见面,一个无知无觉,一个差点被吓破了胆。

他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一种莫名的情绪,本来对这桩婚事他没什么过多的想法,只是觉得有左相大人当老丈人,实在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而对于那个会成为他妻子的女子根本没怎么去想过。本来对于他这样身份的男子来说,正妻只是一个势力结盟的契机,只要她有足够强大的母家就够了,她本人是怎样的根本无关紧要。

可是那天之后,他才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这桩婚事并不仅仅是得到一个了不起的老丈人那么简单。他的生命中还会出现一个花朵一般柔嫩的小东西,她也许并不会如他原本以为的那样近乎隐形,她的存在他无法忽视。

时间一年年地过去,当初那个软绵绵的小东西慢慢长大了。她那样美丽倨傲,那样聪慧灵动,如同一朵亭亭净植的箭荷,独立水中央,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他想要将这株箭荷采回家中,用白玉莲池小心养起来,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

可这朵箭荷身上,却如蔷薇一般,是带了刺的。

种下那刺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他崇敬仰慕的父皇。

他永远无法忘记,当他第一次真正看明白父皇这些年一系列举措的剑锋到底指向何处时,心中的震惊。

那时候他的第一个想法是,若真如此下去,他和阿仪也一定会有相杀成仇的一日。

那一刻,他心中竟觉得悲凉。

决心

可他不能违逆他。不仅仅因为他是他的父亲,他需要得到他的器重宠信,更是因为在随后的日子里,他渐渐明白父皇决定的正确和必要。

三大世家的存在,从大晋建立的那一天便开始了,其中温氏更是在前朝时便已是世代簪缨的官宦门第,他们的历史甚至比这个王朝还要绵长。经过这几十年的积累,如今已然达到巅峰,当真是钟鸣鼎食、富贵滔天。

在他们面前,连身为太祖血脉的皇族都要避让三分。

他曾亲眼见到身份尊贵的藩王在面对三大世家族长时赔笑讨好的嘴脸;他也知道这些世家明里暗里对自己血脉的珍视,认为自己的血统甚至高于那九重金阙中的天子,甚至就连他的未婚妻子也不以君王所封的翁主尊号为荣,更喜欢旁人唤她“温大小姐”。

至于天下人心中,世家更是比皇族更加尊贵神秘。

这些都是身为帝王所不能忍的。他可以想象父皇心中的恼恨,他相信如果有一天自己坐上那个位置,也一定无法容忍这种蔑视和羞rǔ。

更何况,世家权重危及的已不仅仅是皇权,更是天下民生。

任何一种事物发展到一个阶段,必然会出现它的问题,各大世家盘根错节的势力早已覆盖了整个朝堂,尾大不掉,影响了整个国家机制的运行和发展。

诚然,这些家族中不乏精明睿智的子弟,这些人都是国之栋梁,但更多的却尽是庸庸碌碌的无用之辈。这些人靠着恩荫做了官,却根本无那个才干,终日白食俸禄,耗费的全是民脂民膏。更要命的是这白食俸禄的队伍太过庞大,顺泰十五年时姬骞曾做过一个统计,惊讶地发现各大世家靠恩荫做官的人数已经达到了数万人。国家养着这么一群废物,无异于一个可怕的包袱。

他还记得压在他头上二十余年的二哥被废之后,父皇在大正宫书房召见了他。当时父皇立在太祖画像前,淡淡道:“你可知道,此番盛阳之事,朕为何要以太祖御书大做文章?”

他垂首:“父皇是想考验儿臣。”

“考验你的办法可以有很多,为什么朕偏偏选这一种?”

他自然无法给出答案。

父皇深深叹了口气,视线落在墙上的太祖画像上:“太祖雄才伟略,一生只做过一件不智之事,那便是一味放纵自己对端仪皇后的情谊,以致温氏势力无限坐大,这才导致今日的困局。”

他回头看着他,目光中似乎藏着无限深意,又仿佛什么都没有:“这回盛阳的事,我便是要让你明白,成大事者,绝不可拘泥于儿女私情。那些只是会影响你的判断,让你做出错误的决定,等到酿成大祸那日便后悔莫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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