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诀(192)

他沉默。

父皇还在逼视着他:“你可明白?”

他终于抬头,眼神清亮而坚定,一字一句道:“儿臣明白。”

他想,他注定要对不起阿仪了。他原本以为这桩婚事是老天赐予他最好的礼物,不仅有强大的外戚支持,还给了他世间最好的女子。可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欲取先予,老天给了他前程机遇,然后要他自己去做那最艰难的抉择。

他放弃了她。

他有他的鸿鹄之志,他渴望着那个世间最尊贵的位置,更渴望成为一代明主,而这一切都将与他的妻子相冲突。她是那样的出身和性子,只要他朝着自己的目标不断前进,终有一日他们会反目成仇。

既然如此,就让他先来了断吧。

他知道也许有一天,他想起这个选择会后悔,可是那一天太过遥远,他只知道此刻的自己更加想要的是什么。

在他的设想里,他会先斗倒二哥,坐上皇位,然后一步一步铲除世家盘根错节的势力。他一贯心性坚定,想要做的事情便一定能做到。事实上,之前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他相信只要继续走下去,他终会实现毕生抱负。

至于温氏覆灭之后,阿仪要如何处置,他下意识地不去思考。

他一直以为,做决定的那个人是他,先放弃的那个人是他,最后决定她命运的那个人也会是他。可是他忘了,他的妻子从来就不是一个会任凭摆布的人。

她比谁都倨傲。

而她倨傲的方式,便是不顾他意愿,自作主张地替他挡下那一剑。

她闭上眼睛那一刻他似乎才第一次领悟到,原来这个人并不会永远陪伴在他身边,任凭他如何伤害都不离开。

她若要走,便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

当天晚上,那个玉枕果然没有派上用场,事实上,慕仪只瞟了一眼便让人将它收入库房。她照旧枕着自己用惯了的瓷枕,一夜各种梦魇不断。

第二天早膳后,余紫觞伴她坐在廊下煮茶,看着宝贝学生时不时打个哈欠,道:“昨晚没睡好?”

慕仪点头。

余紫觞一脸了然:“我猜你也睡不好。”

“傅母,”慕仪忽然问,“你从前可曾有过心悦的男子?”余紫觞这样的容色才华,年轻时必然也有许多男子思慕于她,可她却至今未嫁。

余紫觞沉吟片刻,微笑道:“有啊。”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怎么说呢?性子有些冲动莽撞,但也是读书识礼之人,功夫还特别好。”想了想又郑重补充道,“长得十分英俊。”

“他这么好,傅母为何最后没有与他在一起呢?”慕仪忍了又忍,还是问了出来,这件事她实在好奇了太多年。

“因为,他当时已有妻室。”余紫觞淡淡道。

慕仪黯然。是了,以傅母的倨傲,自然不可能甘心为人妾室,那实在太委屈了。

“不,你误会了。”余紫觞看她的神情,知道她想岔了,笑道,“我与他相识时,他妻子已经去世。”

“那,为何?”

“因他对他妻子用情至深,不愿续弦。”余紫觞看着远处的积雪,语气十分平静,“事实上,就算他愿意娶我,我也不会答应。最初,我便是感佩他对亡妻念念不忘的痴情才对他心生思慕。若最后因为我而破坏了那样难得的一片深情,我绝不能原谅自己。”

慕仪听得感慨万千,十丈软红、紫陌红尘,原来大家心头都藏着这么多求而不得的痛苦无奈。余傅母这个最惨,自己给自己编了一个死局,陷在里面找不到出路。

“昨夜看到陛下送给你的礼物,倒让我想起从前的事情。”她笑道,“我十八岁那年的生辰,他送了我一个玉盏,是用通透无瑕的紫玉制成,正合我的名字‘紫觞’二字。许多次,我看着那个玉盏,心里都会想,也许在他心中,也有那么一块地方是为我留着的。”

“那玉盏,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后来离开煜都时,将它掷到煜水中了。”她看着他,“当断则断,留着那东西只会徒增伤感。”

这之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慕仪慢慢将头靠上她的肩膀,低声道:“傅母,阿仪若能像你这般果决便好了。”

“你与我不同。我不曾被命运捉弄,与他捆绑在一起、朝夕相对,我也没有家族需要我去保护。你的顾忌比我多,所以不能跟我一样。”

“傅母,其实我从前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就算他那么对我了,我还是放不下他。”几番挣扎,对着全心信任的傅母,慕仪终于吐露了心声,“那晚我刺了他一剑,跟他说我已经放下了,我不再在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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