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41)

她仰着脸看他,乌亮的眼,没有焦距,仿佛又在认真看他,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一遍,似是而非,最教人难耐。“我只是不喜欢有人跟着。”

“哟,还有大小姐脾气,不爱有尾巴。等你碰上流氓混混,一捂嘴把你拖巷子里轮一遍就知道该不该甩开他们。”他讽刺,轻蔑,不屑,鄙夷,期间掺杂无以名状的愤怒,太奇怪,居然心急成这样,怕她走失,怕她遇险,怕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唉,他最受不了她的眼泪。

未央的脾气也上来,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无奈他抓得太紧,疼得她要掉泪,情急狠狠踩他脚背,这才松懈,逃出生天,没跑两步就被拉回来,转个圈压在栏杆前,两只手按在她两侧,牢牢将她困住。

许久未见她露反骨,这下他来了兴致,捏着她下巴训话,“跑,你还敢跑,再跑打断你两条腿。”

未央比一闭眼,反省,这不是该吵架的时候,再睁开已经红了眼,泪珠子打转,咬着唇,看着他,将要落泪,却突然盖住双眼,嘴里头还是气话,“你放心,我走不了多远,我还得剜一个肾呢!现在跑,又不是不要命,你们捏死我就跟捏死蚂蚁似的,两根手指头搞定。”

他掰开她的手,她便一扭头不看他,眼睛红红小兔儿一般,他又扶正她的脸,泪眼模糊的,小模样委委屈屈,他的心变软下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小姑娘闹一闹脾气,能怎样。

于是一把抱过来,小身板还一抽一抽的,哭个没完。

“哎,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嘛?”

“我一会就回去。”

他失笑,掏出手帕来擦她那张花猫脸,“回去,怎么回?不怕挨打?”

未央撇撇嘴,“又不是智障儿,打个车就回去了。挨打?我说我不小心走散,挨打轮不到我。”

程景行说:“好好好,算你厉害。我活该跑好几条街找你。”

未央埋下头藏他怀里,两只冰冷的手溜进去,搁里头捂着,喃喃说:“戬龙城原来这样,我还没有仔细看过。”

江边都是小情侣亲热,他一下勾起心思,要为这趟辛苦讨工钱,“以后有你看的。”

没有机会了,打死也不再来。未央的下颌又被捏起来,一张脸往下,四瓣唇相接,一个不好手机大震,他骂一句该死退开来接电话,那头是医生,说好消息,完全匹配,即刻开始准备手术。

她已经转头看别处,霓虹灯下,孤零零的影子,暗哑憔悴。

他闷闷应一声,便挂断了电话,她不回头,他也不言语。

最后听自己喊她,“林未央。”

林未央,林未央……

未央转过脸来,轻笑,一霎仿佛江岸有细小烟花一簇簇绽放,明丽而凄艳。

“手术安排在半个月后。”

未央一怔,随即释怀,恍恍然说,“好。”或者是,“知道了。”他居然记不清楚,只记得她侧过脸时,眼角未尽的泪痕。

心上一抽,酸涩且苦痛。

想要出言安慰,说别担心或不要紧,她却指着前方夜市,拉他衣袖,像讨要糖果的孩子,“去买那只兔子好不好?”

他顺着她的手看去,那灰兔子肥溜溜在笼子里乱窜。

这一刻他多么想为她做些事情,金山银山都可以堆给她,何况是一只兔子。想也没想便过去。

最终还是他会错意,他以为她小女孩心性,瞧那兔子可怜,忍不住要带回家去养,但林未央,还是许冲说,林未央出乎意料。

排挡的老板十分利索,三五下扒皮掏心,未央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看那活生生的兔子变作血淋淋一团ròu,连叫唤都没来得及,死得痛快。

接着下锅去,椒盐爆炒,那炉火燃得旺盛,兔ròu都烧起来,看看就要流口水。

一盘干锅兔ròu摆上桌,未央说:“快吃,我还没吃晚饭。你呢?”

程景行看她眯着眼嚼着,不住说好吃好吃,嘴上活络着跟老板套近乎,夸得那老板笑眯眯,程景行又点两三个菜,老板说送啤酒,未央拍手,好划得来。

一盘兔ròu未央一个人吃大半,喜滋滋擦嘴。

程景行还在吃生菜,未央突然说:“我看了它很久,它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眼睁睁看一桌又一桌人饕餮,只能等死,哈!生不如死。”

她一滴酒未沾,却像是醉了,“不如死了好,死了干净了,再不想其它。”

“没有恐惧也没有孤独。舅舅,你说是不是?”

她红着眼睛问他,像极那只灰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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