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45)

他看着她,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见。甚至不曾发觉她已经醒来,正细细看着他。

清晨的阳光透进来,落一地满满的碎玻璃渣,一片一片折射出遥远时光里恍惚斑驳的影。想起小时候,那久么的年岁,紫藤花一树一树地炸开来,颜色比大姐的口红更艳丽,抓一把在手心里碾碎了,一整只手都被然作浅紫色。

人人都在哭泣,拉长的脸,两腮下垂,眼泪搅乱了妆容,乌漆漆一团,像熊猫。

楼上的女人从旋梯上走下来,米白色的连衣裙在她身上飘荡,她素静着一张脸,倾国倾城相貌。一步步走近了,熟练将他抱住,“去哪里玩了?妈妈找你好久。”又回头对满满一屋子人说:“好端端的哭什么?小四儿不是在这吗?”

手心的汁液不小心挨在她裙子上,留一团污迹,他害怕,于是更瑟缩。

而她那么温柔,是蔚蓝的海,海上的风,是来来回回潮汐的抚慰。

他的记忆定格在那个春天。宁静悠缓,却是暗欲丛生。

三叔说:“快叫人。”他就一个一个跟着喊过去,人人都有一张相同脸孔,像是京剧里一寸寸规划好了,红脸关公白脸曹cao,蓝脸的道尔顿盗御马——他那时天天听姥爷吊嗓子,三岁第一首儿歌竟是这个,他一抬手,憋红了脸唱起来,姥爷夸,有几分气势。

都远了。

丛丛的树影都褪去,再回到这间屋。亮堂堂的地界,却是鬼魅横行。

不过一夜,他下颌上的胡渣已然涌现,加之布满血丝的双眼,便有几分憔悴意味。仿佛一夜白头,几小时过去数十岁,眼角眉梢都是龙钟老态。

未央伸手去摸一摸淡青色胡渣,开口来竟是玩笑话,“你去山里陪老神仙下棋?一回来已经四十岁。”又摸一摸他面颊,“好像都已经长出皱纹。”

他这才回过神来,接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捂着,“怎么嗓子哑成这样?糟糕,一定是感冒加重。昨天医生留了感冒药,我去拿。”

未央推搪,“没有关系,我只是需要休息。可不可以给我一杯水?我有点头晕。”

程景行端一杯温水进来,另一只手上捧着三五盒药,将杯子递给她便开始仔细看说明。

有温水润一润嗓子,再说话已经好很多,起码不再像青春期刚发育的男孩子,说话如吊嗓,介于男女之间的诡异。“你在我身边坐一夜?”

他含含糊糊应一声,眼睛盯着说明书,一盒换下一盒,想要糊弄过去。

不经意间一瞥,未央将他手臂拉过来,他袖子上沾着血,一股子腥味,手背上通红通红,猪肘子一样。未央碰一碰,他便缩手,顾左右而言他,“吃药吧,抗生素不要,其余消炎药和感冒药一日三次,一次两片。”

“怎么会烫成这样?我都快闻到ròu香。”

程景行将药片塞给她,“还能怎样?倒热水时不小心。”

未央吞了药,问:“用凉水冲过没有?医药箱里找一找,看有没有烫伤药。”

程景行不说话,像个傻瓜。

未央无奈,掀开被子下c黄去,没料到脚一沾地,下身便一阵钝痛,摇摇欲坠时被程景行接住,像是要吼她,最后却又忍住,放软了声音问:“你要什么,我给你拿就是了,不要折腾自己。”

未央听得窝火,一下甩开他,站起来却又倒在c黄上,一阵阵眩晕上来,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缓过来,已经被他抱在怀里,被子拉过来裹紧了她,生怕她再得病。

未央却不要命似的挣扎,她虽病了,没什么力气,却是往死里揣他挠他,而他只怕她疯疯癫癫撞伤了自己,只躲躲闪闪的,待她闹够了,才连人带被子抱过来,又要哄,低声下气,生怕再刺激她。

而未央却不领情,一双眼死死瞪着他,牙齿咬得紧紧,下一刻仿佛就要冲上来一口咬破他颈上大动脉。“舅舅倒是好心,不仅拉皮条,还要负责给人善后?下回谁谁谁要姑娘一准找你,未央这下祝您生意兴隆,日进斗金。明年阴曹地府里发大财,贿赂了阎王爷,优待您下辈子做马,给人骑个慡!”

她说的这样刻薄,他却不置气,更如充耳不闻,恍恍惚惚问:“你刚才要下c黄找什么?我给你递过来。”

未央推开他,一口咬在他烫伤处,力道大得连自己都牙根疼,他却似中了邪一般,待她咬够了,松口了,才把手收回来,血琳琳的伤处往c黄单上一抹,继而仍是笑着来捏她的脸,玩笑说:“你上辈子是猫还是狗?总这么喜欢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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