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50)

那个女人提起装衣服的篮子,带她去找爸爸,边走边问:“你叫什么名儿?”

“陶红。”

“你改了名儿,不跟你爸爸姓了?”

“嗯,我跟我妈姓。”

“快别告诉你爸,他每天都在念叨你,要是他知道你连他的姓都不要了,不知道多难过。”

“你怎么知道他每天都在念叨我?”

“我怎么不知道呢?我是你大妈呀。”

“我没大妈。”

“你怎么没大妈呢?你爸爸妈妈没告诉过你?你爸爸先娶的我,后娶的你妈,你应该叫我大妈。”

她大吃一惊,这就是爸爸的那个重婚?人长得不丑,就是有点显老,再就是乡下人的打扮和作派。

那女人倒很大方:“你不想叫我大妈,那就叫我姑姑吧,我叫潘秀芝,我带你去见你爸爸。”

她跟着潘秀芝左拐右拐,在一间间土墙屋之间穿来穿去,看到几个光屁股的小孩子在地上爬,还有猪羊到处乱窜,最后终于在一间相当破旧的土墙屋前停下了脚步。

潘秀芝说:“我进去看看他在不在家。”

过了一会儿,潘秀芝走出来:“他现在不在家,在队里谷场上赶雀仔,我带你去找他,你可以把东西放他屋里,你走累了要歇歇脚也可以。”

“我把东西放这里吧,太重了。”

她跟着潘秀芝走进那幢黑乎乎的屋子,潘秀芝介绍说:“正屋是顺发一家住的,你爸爸住在那边的偏屋里-”

她跟着潘秀芝来到偏屋,所谓“偏屋”,就是傍着正屋的一面墙搭出来的一个小棚子,屋顶是斜的,很低矮,所以叫“偏屋”。

她走进爸爸的屋子,天啊,那哪是人住的地方啊!又矮又黑,c黄都没一张,就是在地上用土砖垒起一个尺把高的台子,上面垫了些稻糙,铺上一c黄又破又黑的棉絮,再铺个破c黄单,就是爸爸的c黄了。

她还看到那c黄水绿的被子,已经烂得丝丝挂挂,但还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土c黄的一角。

锅盆瓢碗都放在一张又矮又破的桌子上,墙角有个土砖垒的灶,把那半个屋子的墙壁都熏得黑黑的。

屋子里唯一的亮点,就是墙上挂着的一个镜框子,里面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她那时还很小很小,抱在妈妈手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好像在滴哈喇子,胸前戴着一个围嘴。爸爸那时好英俊啊,留着分头,很浓的眉毛,很亮的眼睛,穿着有口袋的制服。妈妈那时好漂亮啊,梳着两条长辫子,很大的眼睛,很直的鼻梁,小嘴抿着,很矜持的样子。

她把带来的东西放在爸爸屋里,空手跟着潘秀芝去找爸爸。

又是七拐八拐,左弯右弯,终于来到队里的打谷场,看见一个佝偻的老人,坐在树荫里,脖子上搭一块肮脏的毛巾,头上戴一顶破糙帽,过一会儿就“哦呀”叫唤一声,大概是在吓唬麻雀。

潘秀芝向那个老人走过去,说了会话,那个老人就向她走过来了。快到跟前了,那人站住了,不再往前走,站在那里,用肩上那个乌颜皂色的毛巾擦眼睛。

她问潘秀芝:“这就是我爸爸?”

“是啊,怎么不是呢?你连自己的爸爸都认不出来了?”

她走上前去,把爸爸擦眼睛的手拉下来,仔仔细细看了一下,的确是爸爸,只不过比她印象中的爸爸老多了,脸很瘦,身上也很瘦,背很弓。

她问:“爸爸,你不认识我了?”

爸爸哽咽着说:“认识,认识,我的今今,我怎么不认识呢?我到队里去请个假,回家做饭你吃。”

爸爸走进打谷场旁边的那幢土墙屋,她也跟了进去,看见爸爸正点头哈腰地跟一个十分干瘦的中年男人说话,说女儿来了,要请假回家。

那个干瘦男人向她这边望了一下,很大方地挥挥手,大约是准假了。

爸爸连忙叫她:“今今,这是队长,快叫队长好。”

她从来不爱跟陌生人套近乎,但看到爸爸那卑躬屈膝的样子,知道爸爸很想讨好这人,只好无奈地走上前去,叫了声:“队长好!”

队长咧嘴笑着,露出很黑的牙:“好,好,你好,你来看爸爸呀?”

“嗯。”

“好,还挺孝顺呢,那你跟爸爸回去做饭吧。顺才,你下午就不用上工了,陪陪你女儿。”

爸爸又是一阵点头哈腰,然后转过身,跟她一起往外走。

潘秀芝跟爸爸低声说了句什么,爸爸说:“不用,不用,我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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