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之媚(9)

“我的新婚妻子居然不是处女!可是她现在怀了我的儿子,我无法和她离婚,怎么办?”

——先生还不赶紧总结经验教训,然后在儿子一出生便开始传授他如何在二十秒之内根据面相判断出是否处女的家传绝学。”

……

沈陆嘉不禁失笑,这些俏皮话毫无柔软和同情,却无一例外都是真话实话,却因为太尖锐,反而不容于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这些印刷体小字时,眼前倏然闪过在瞑色里看见的那双没有人味的寒冷的眼睛。

合上杂志,沈陆嘉吩咐助理,“我答应专访。”

岑彦呆了两分钟,才回过神来,“好的。我这就通知瞿总监。”说完脚下生风一般奔了出去。

莫傅司朝好友挤了挤眼睛,揶揄道,“处男秀,我一定捧场。”

沈陆嘉苦笑着摇了摇头,目送他懒洋洋地离去。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天色也有些发暗,积雨云像发酵的高粱面在不停地翻涌。沈陆嘉破天荒地提前离开了办公室,惊得薛心璐险些以为自己的刚买的天梭手表出了问题。

黑色的玛莎拉蒂逐渐驶离核心商业区,朝旧城区驶去。

在一条狭窄的巷子口,沈陆嘉泊了车,往小巷深处走去。董记的桂花苏就藏在这巷子里,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了,他的母亲最爱的便是这家的点心果子。

虽然看上去马上就要变天了,然而排队的人还是不少。白衣黑裤的沈陆嘉站在一众家庭妇女里便显得格外突兀,但他面沉如水,对于他人的打量和议论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悦和局促。

董记的掌柜如今年纪大了,早已经不怎么露面,只是交给徒工打理店面。今个儿因为老是觉得气短胸闷,这才摇着芭蕉扇从小院里踱到了外面透口气。扇子刚扇了两下,他就瞅见了芝兰玉树一般的沈陆嘉,这下胸也不闷了,气也不喘了,不迭地跑过去,“小沈少爷,你过来怎么也不和我老董打个招呼,还在这儿排什么劳什子队,走,跟我到里头喝杯茶去。”

沈陆嘉淡笑着拒绝了,“董老太客气了,这不已经快轮到我了吗?”

老爷子劝不动他,只好扯着嗓子让徒弟手脚麻利些,一面又忍不住赞叹道,“小沈少爷不愧是总司令的嫡亲孙子,这做派,啧啧,哪里像有些小兔崽子,眼睛长在脑门上,至于什么礼义廉耻更是全丢屁/股后头去了。”

董掌柜一直絮絮叨叨到学徒将桂花苏绿豆糕这些点心果子悉数装妥当了递到沈陆嘉手里都没有停歇,然而沈陆嘉却未曾流露出丝毫的不耐。

和董掌柜打过招呼后,沈陆嘉才提着点心出了巷子。小学徒看着他修长的背影,笑嘻嘻地说道,“刚才这位客人修养可真好,听了您老一车轱辘的话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小兔崽子,你以为人家是你这条泥鳅,人家那是龙,飞天的龙啊……”

沈家大宅坐落在离龙宸山不远的明阳山上,山上树木森森,再加上快要下雨,便显得有几分阴霾。盘山车道幽深曲折,道旁遍植香樟,蓊蓊郁郁的树木喷吐的的香气混着潮吱吱的雨汽,湿而重地拂在沈陆嘉的脸上。

拐了几个弯,这才看见一座三层的红砖小楼掩映在树木之间,红绿相间,煞是好看。铁艺大门上蜿蜒地攀爬着几精牵藤植物,不知道是爬山虎还是葡萄。岗亭里警卫员看见车,“啪”地立正敬了个军礼。

沈陆嘉提着点心盒子下了车。一楼的会客厅空寂无人,只有自鸣钟的钟锤在寂寞地晃动着。

他顺着朱漆楼梯上了二楼,一点流光,在扶手上回环曲折,也追着他上去了。最北边的房间门紧紧关着。迟疑了一下,沈陆嘉轻轻叩了叩门。

有轮子在地板上滑过的声音,然后门便开了一线。

屋子里没有开灯,有些发暗,空气里飘着一股慡身粉的气味。沈陆嘉知道母亲应该刚洗过澡。

“母亲。”沈陆嘉温声开了口,“这是董记的桂花苏和绿豆糕,儿子记得您喜欢吃。”说完把点心盒子轻轻放在小几上。

轮椅上的妇人连眼皮都没撩,只是自顾自地用遥控器开了电视。

屏幕里大概正在演什么民国戏,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正在和一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男人说话——

“你最高明的理想是一个冰清玉洁而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冰清玉洁,是对于他人,挑逗,是对于你自己。如果我是一个彻底的好女人,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我!”

沈陆嘉无意间瞥见屏幕右下角的小字——倾城之恋,脸色立刻变了。他永远忘不了小时候在家里读李延年的“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这首诗时母亲癫狂可怕的样子。连忙不着痕迹地站到电视前头,将整个身子挡住大半电视,垂眸道:“母亲,儿子只是因为这些日子公司事多,晚上才没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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