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道(15)

六月二十八,父亲三诏,张瑜又辞。

至十月十七,父亲下诏十八道,张瑜都不曾入京。

父亲不再下诏,而张瑜却陷入疑神疑鬼的深渊。

他疯狂的招兵买马,横征暴敛,高价收购马匹,铸造兵器,父亲不动声色,只把朝中所有张氏的余党全部清除干净。

终于,隆兴十六年的二月,张瑜举兵谋反——

而可笑的是,就在他的军队还没有踏出金城,他就被自己的族兄张衡范砍下了首级,一路快马加鞭,直入京城,我父亲的案上。

——他在这个帝国里最后的隐忧,就此拔除。

张瑜首级送入京城的那天,是三月十二,距离我的十三岁生日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父亲唤我入宫,让我看那个放在桶里,拿石灰腌过的首级。

我本以为我会害怕,结果,看到那个狰狞的首级时,我心底平静,无风无波。

我确然是陆家的子弟,我身上确然是流着父亲杀敌百万,伏尸千里的血脉。

我这么想着,弯起唇角。

我离开未央宫,施施然的去了长门宫。

我去了,那个昔日艳冠后宫的女子,素面素衣,却依旧高华——我真心觉得,若是张瑜和她换一下性别身份,有她这份魄力气度,说不定我父亲为了对付张家,头还是要疼上一疼。

她向我施礼,弯腰的时候一头长发直垂地面。

她说,妾终要一死,长华卑弱幼小,何其无辜,不敢望殿下善待,只求以庶人之身,度过余生。

我只是慢慢的笑,并不说话。

她得不到我一点回答,她慢慢抬头看我,眼底一点一点,涌起一层绝望的神色。

我笑得越发开心。

我慢悠悠的向她伸出左手,一根一根把指头压下去。

“第一次,我四岁那年,你父亲唆使御史上书立还未入宫的你为后,这本没什么,奈何你贬低我的母亲,说她出身寒微,为中宫主,帝王不弃糟糠之德,即已身故,应立世家女为后。”

她的面色也灰败了下去。

“第二次,我五岁那年,你父亲唆使大长秋上书,以奢靡故,削减我母亲的祭祀仪式,甚至于削减陵园陪葬。”

“第三次,我六岁那年,长华出生,你试图毒杀我。”

我一桩一桩的数,心下无限快意:“……第十次,去年五月,你遣刺客入东宫……你杀了我的宫正。好,我宽宏大量,其他事情我都不和你计较,我只问你,杀我宫正,若是你是我,你饶是不饶?”

13、第十二章

她美丽面孔上毫无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绝望的看着我。

我心底涌上的,是残酷而毫无怜悯的快意。

我对她轻柔的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斜靠在榻上,饶有兴致看她。

她是我掌中逃脱不了的玩偶,我愿意什么时候撕毁,就什么时候撕毁。

我托腮看她,正打算给她最后一击,忽然有个小小身影斜刺里冲了进来,张开手臂,站在张氏面前,颤声对我喝道:“你要干什么?!不许欺负我母妃!”

是长华。

他快到我胸口高,他长得象他母亲,一张面孔极其精致秀丽,现在横眉立目,挡在他母亲面前,却紧张得浑身都在发抖,声音发颤。

怎么说呢,像只……我可以一把捏死的小狗。

我用手掩着面孔,愉悦的低低笑着,走下座位,一把推开长华,小孩被我推得一个趔趄,哭都来不及,在地上滚了一转,立刻连滚带爬,摸到母亲脚边,我一脚踢开,他撞到柱子上,又落下地面,小兽一样呜咽一声,蜷起身子缩成一小团,眼泪流出来,叫着母妃母妃,又咳又呛,嘴角漫漫泌出来一丝血线。

哪个母亲受得这般折磨?张夫人向自己的孩子扑去,却被我一把抓住,她娇小可人,养尊处优,哪里敌得过一个每日习武,十三岁少年的力气?张夫人一跤跌倒在我脚下,她也不管不顾,伸手去够长华,却被我悠闲的一脚踏住裙摆,动弹不得。

我俯下身子,微笑。

她不再动弹,抬头看我,一张绝代风华的面孔惨白如雪。

“可知戚姬下场?”我贴在她耳边,轻柔低语,然后满意微笑,转身离开。

我甚至都不用看她的表情。

我扬长而去。

我从来不是个多善良的人,我只对自己喜欢的人好。

娘和李宫正都离世了,这个世界上,现在可以让我对他好的人,只剩下玄衣和父亲。

我现在,只想去见玄衣。

去年五月刚过,玄衣嫡母去世,他为母守丧,丁忧三年,退出东宫。

其实就算是为亲生父母守孝,大部分人也就开头几个月认真遵守,再长久一点,可真没多少人守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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