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道(45)

同时,他是开进士科以来,最年轻的进士。

此人名唤徐轻,江东吴郡人。

然后就在在卷子上点了透明,揭开密封,看到名字籍贯的一瞬间,我不知为何抖了一下,忽然想起……我艹,不会吧……过年的时候,那个喜欢美人的士子不就是江东姓徐么……不会吧……

我现在把他改成名落孙山行不行啊?我是皇帝,我可以作弊的啊!

我内心一边惨叫,一边怨恨不已的在他的卷子上用了昭文玺。

然后我在例行的琼林赐宴里,绝望的证实了我的猜想——作为第一名,向我敬酒致辞的徐轻一开口的瞬间,我就听出了他的声音……我艹……就是酒楼上那个听说我美貌于是好开心的跑来应试的货……

美貌你妹!

我几乎是颤抖着给他冠上簪上一朵牡丹,看他开心的打马游街,然后萧瑟的听到他走远之后,跟身边同年说,陛下果然风华绝代,凌厉美貌,指尖拈一朵牡丹,真是名花倾国各有胜场啊~

……我生平第一次恨我自小勤修武艺,内力深厚,耳聪目明……

典礼结束,四月授官,我恹恹的按照惯例给徐轻授了个黄门郎的官职,而四月初九,黄河凌汛,范阳口决堤,死伤惨重,正在春种的良田数十万顷全部被淹,大半关中今年大概是要绝收,而几乎就在同时,四月十一,北戎进犯,镇守北方的守兵拼死抵抗,却因为关中被决口的黄河阻塞,粮草无法运入,增援也被延误,而被连下三城,北边全线,岌岌可危。

朝中哗然——

无数谏议奏折像雪片一样飞到我的手中,我默默的看着,很清楚,现在这些都救不了我的急。

我知道谁能在这个时候真正的帮我,而我也知道帮我的这个人想要的筹码。

四月十七,我终于等到。

楚国公张衡范上折,愿从西边调拨军粮,亲自率兵,支援北方前线。

局势非常清楚,现在能绕过黄泛区救援北方的,只有从他控制的陕阳关出去,就直接到达前线,也只有他麾下的骑兵可以做到快速驰援。

但是,这也等同让他把爪子伸到了北方的军务之中。

可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我答应了他的请求,然后给了他他想要的报酬——我下旨,赐英王长华藩地,将他放出永安。

我为长华选择的藩地,是蔡留郡。名义上是说天子手足当封大邑重镇,实则我是把他放在我能控制的地方,牢牢控制。

至少蔡留屯驻的军队算是我的嫡系,又有李度在,他倒是能帮我看牢长华。

张衡范也很清楚,这是我能对他所做的最大妥协,于是他上表称谢,叩答天恩。

表面上看起来皆大欢喜,他出兵陕阳,我腾出手来,整顿黄河,思量赈灾——实则我输得一塌糊涂。

这一次交锋,我放出了长华,让他染指北方军务,后患无穷。

发下诏书的当天,我一整夜都没睡,就坐在宫中灵庙之内,对着父母和母亲的牌位坐着。

我其实什么都有想,我只是就这么坐着,看着他们,就像回到了那么小那么小,被他们拥在膝上,讲故事给我听的时候。

我太弱小,我毫无执政经验,我是父亲庇护下娇贵长大,从未经历过风霜的幼稚孩子。

我无路可退,无人可倚,没有人能保护我,我却有人要保护。

我在父母面前慢慢低头,将额头贴到冰凉地面。

陆氏长宁,绝不会一直向别人低头。

我发誓。

我就这么坐到天蒙蒙亮,漫漫站起来,隐约听到宫中开钥的声音,我也不想回去,也没有胃口吃饭,就拖着步子,穿过外宫,到了外庭大臣值宿的地方。

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哼歌,唱的是轻快的江南小调,吴语软软,我听不太懂,但是也能嗅出词曲之间一股幼莲初绽的青涩味道。

我站在墙角听了一会儿,推门进去,里面的歌声戛然而止,我就看到徐轻一脸愕然的看着我。

一瞬间,我想剁手……真叫手贱没药医。

徐轻只愣了一下,立刻翻身下拜,我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坐下,不想和他说话,只能把他正在写的东西抓起来看。

他这个资历,黄门郎里只能干干誊写的活,他字写得好,看起来誊写的奏章都十分舒服。

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每一分誊写的奏章,他都抄写了两份。

按照规制,只需一份就可以了。

我瞥了他一眼,发现这个一贯优雅从容的青年在被我翻到一式两份的誊写奏折后,忽然局促了起来,我有了兴趣,把纸叠起来仔细翻,翻到了他最初誊写的几张,我恍然大悟。

原来,他抄写两份,另外一份上,则密密麻麻蝇头小楷,写满了他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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