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295)

白摩尼爬到他身边,依偎着躺下了:“脸都成这样了,我还有心思出去玩儿?今天你伺候伺候我,给我烧几口烟吧!”

连毅似笑非笑的充耳不闻,不言不动。于是白摩尼唤了一声:“老不正经的?”

连毅依然是不答应。

白摩尼加重语气,直呼了连毅的表字:“刚锋?”

连毅还是装聋作哑。

白摩尼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连毅!”

连毅终于笑出了声音,抬手一拍他的脑袋:“没大没小的东西,我——”

话没说完,外间忽然响起了小勤务兵的声音:“报告军座,顾军长来了。”

连毅威胁似的指了指白摩尼的鼻尖,随即又俯身狠狠的亲了他一口。下了暖炕披了外衣,他趿拉着皮鞋走出去了。白摩尼趴伏在暖炕上,看到了窗外顾承喜的身影。顾承喜现在的架子和派头都已经很足了,背着双手迈着方步,他对连毅一口一个“老兄”。连毅因为实在是有底气,所以还敢一如既往的对着他拍拍打打嘻嘻哈哈。老兄老弟亲亲热热的往上房走,而白摩尼拖过烟盘子,开始给自己细致的烧烟泡。

鸦片混合了香水的气息,浸染了他的衣服、他的身体。顾承喜的出现让他感到了一阵快意。这个人很厉害,很猖狂,但是他敢当面锣对面鼓的和这个人交锋。

他也知道逞一时口舌之快不是本事,可是先前他只敢躲在连毅背后,向对方甩些闲言碎语泄愤。这回自己干得漂亮,虽然被连毅打出了满脸的伤,但是他丝毫无悔。

这一顿毒打,挨得应该,挨得也值。对得起大哥,也对得起连毅。唯独对不起那个死在霍府楼里的卫士,可是没办法,人命本就分出三六九等。白摩尼对那个卫士没感情,对待没感情的人,他也可以彻底的冷酷。

连毅说打死人就打死人,起初他吓得心惊胆战,看得多了,也就渐渐的麻木了。如果必要的话,他也可以举枪解决一两条人命。

白摩尼侧身枕着个大枕头,这一阵子他是长在炕上了,因为左腿疼得简直不能沾地,而他又不能单凭着一条右腿到处蹦,加根手杖也没有用。慢悠悠的吞吐着鸦片烟,他又开始做起了他的美梦。人躲在淡淡的烟雾后面,与世隔绝了似的,也有一种小快乐。

帘子一掀,李子明忽然走了进来,站到靠墙的五斗橱前翻翻找找。上下几个抽屉全开了一遍,他一无所获的转向了白摩尼:“我那打火机呢?”

白摩尼略略分了一点心思给他:“他拿去了,玩儿了一上午。”

李子明一点头,关闭抽屉扭头要走。白摩尼欠身又补了一句:“子明,给我送壶茶进来,不要普洱,要龙井。”

李子明没理他,径自挑帘子出去了。不出片刻的工夫,果然送了一壶茶进来。小茶壶往白摩尼面前一放,他无话可说的又走了。没走远,只走到了一墙之隔的外间坐下,干坐着。而白摩尼喝了两口热茶,心满意足的躺了回去,继续发他的白日梦。

白摩尼不知不觉的睡了一觉,不知道是不是鸦片烟的作用,这一觉睡得飘飘然,特别舒服,并且一直是在恍恍惚惚的做梦,想什么来什么。及至清醒过来了,他闭着眼睛红着脸,背靠墙壁抱了肩膀。嘴唇轻轻的抿了一下,他在梦里一直是和大哥在一起。

大哥一只手就能拎起他,两只手就能捧起他。落在了大哥的手里,他自己都觉着自己变成了个很小的玩意。在一种森森然的喜悦之中,他又想起了那一夜。那一夜真是好,从来没有那样好过,也许是因为他爱他。

推开烟盘子爬到炕边,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已经凉了,并且浓得有些苦。他一口一口的喝着,听上房依然是欢声笑语的很热闹,可见顾承喜还没有走。

外间有了开门关门的声音,天光暗了,晚饭开了,是小勤务兵进进出出的送饭送菜。李子明进了里间,先把电灯开了,窗帘拉了,然后弯腰对着白摩尼张开双臂。白摩尼挪蹭着横躺到了炕边,正好被他拦腰抱起,一直抱到了外间的桌旁坐下。

晚饭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吃,白摩尼本来就没食欲,对着李子明那张严肃的面孔,越发饱上加饱。让小勤务兵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汤,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喝,一边从椅子上拿起了今天的报纸翻看。

他和霍相贞失去了联系,但想大哥若是真造了反,报纸上总该登出一两条新闻。然而霍相贞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报纸上完全没有他的音讯,连毅也没听到什么新消息——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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