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糖果杀死你(15)

14

八年,太长了。什么都忘掉得差不多了。

或许会想念,或许会担心,或许会叹息,或许会一无所知。

台风来了,暴雨大极了,歌剧院里女高音已经发出临死前的最后一次完美颤音,等下,年轻的少女就要死去,摔倒,匍匐,最终一动不动。这个音阶,令所有人屏息。

郑长青副署长专心地观看着表演,他完全没有发现二楼幕帘下探出的枪口,正瞄准他的方向,他只在此刻慢慢把手搭在同伴的手臂上,跟他低低说了句什么,眼里是非常亲昵

的。他的同伴是高大的青年,穿着黑西装,和白衬衫,腿很长,几乎快顶着前排后背,从侧面看,他正凝视着这幕剧的最后高潮,面部的肌肉像是绷紧一样,完全浸淫其中。

狙击手弯指头了,使里了,就要扣响了!

他回头了。

吓死人一样,一个被杀者在被杀前一刻直直对视着杀手的眼睛,他甚至无法看到他的面貌啊,怎么会这么害怕?连手指都像在打抖一样,这个人的眼神是像蛇一样冷飕飕完全无情的眼神,就这样直直看着他,两颗眼珠子在瞄准器里好象在笑一样,那样得意和嘲笑的在笑话啊——

一阵骚动,二楼拐角那发生了什么,一群人围拢在那里,像挡着底下所有视线一样,那是一群训练有素、随时活在死亡边缘的人,他们只是在回收一件凶器。

颤音逶迤,死亡就要来临,这幕戏结束了。上千观众还在原处回味。

掌声经久不息。演员一一谢幕。

郑长青伸了个大大大大的懒腰,这才显露出一直隐藏的疲惫和困倦:「终于谢幕了!『杀人名医』,你该回老窝了,消毒水的味道我是闻够了。」

同伴还在研看摔倒的年轻少女,镜片下,他的眼珠子镇定从容。「这就结束了?」闭上眼,似在回味。

「你穿着雪白的医生袍子,在救人的手术台上,用干净的手术刀,用你这两只大夫的手割断一个人的大动脉,就算那是个恶贯满盈的人,你心里没有一点不安吗?要不是现在被发现了,弄到整个组织都在追杀你,你照样活得开心自在吧。」并不赞同,郑署长代表的是决然光明和正义的一方,但他现在,对身边这个有悖常人的人,只是发出单纯疑问,快十年了,他早就习惯他的不按常理出牌。这不防碍他们的友情。

——他一笑,站起来,很高大的男人显得意兴寥索。「你说的是谋杀,署长大人,我所做的是误杀,他不幸中奖。」

郑长青想,我这半年的搭救他看来是半点不感谢了,亏我还把屋子让了一间给他,那些人再大胆也不敢动国际刑警副署长的宅子吧。但就是这么个人总能十年不变,顽固保持本色,绝不与世界同步,这样想着,因而脱口而出:「说起来,连那个男人也不知道就是你一手安排刺客,送他登上王位,就连我们的意大利教父也不幸中奖了——」

高大修长的男人,这时候已经迈开步子,只留下背影,豪迈不羁潇洒广阔,这与他老沉的面貌完全不符,你会迷恋这样一个男人的背影。

他充耳不闻,什么刺客什么教父什么王位,关他什么事?一无所知。

——突然,他完全停驻,人影散落,剧场宽阔穹顶折射星空光明,当每个座位上的脚灯一一熄灭,眼前开始昏暗,这是一个多么安宁的夜晚光景,他微微侧头好象在打量什么,舞台最后的璀璨光芒将他的身体点亮,是那样的光彩照人,现在这里惟一的演员变成了他,因此而笑;犹如一只最精明的猎犬已经嗅到了危险的空气,于是他的肌肉,全身肌肉反而放松下来,他懒洋洋把手插进口袋里,转过头来,看着已经有两个孩子的郑长青,十年的交情,都老了,真是不知不觉。

「怎么了?」郑长青走近他,有点警觉,顺他视线望过去。

——没有一个人,只响过枪支的声音,一一响起,非常分明,比颤音激动,在这高雅剧院,四散着零落着却那样清晰的大量的枪支声音,好象贵妇人嚷开来的的喧哗和叫嚣,甚至是肆无忌惮的挑衅,国际刑警的地盘!又怎样?

「该死。」郑长青第一时间摸枪,但竟没有!他扭头,盯着同伴,同伴的眼光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快十年,他可以明白其中的坦率和勇气,但这次、他的直觉告诉他不同以往!「不行!闻啸天,你这疯子——」但这个疯子不仅抢走了他的枪,并已经瞬间用枪身击上他的后脑,不华丽但绝对技巧的动作足以让人昏迷一小时。

闻啸天稳稳接住自己老朋友倒下的身体,把他放在就近座位上,好象睡着一样。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一脸安适,不华丽但绝对安适。这是他的,闻啸天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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