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糖果杀死你(16)

松松雪白的领口,仰起头来「咯哒」一声算了做了准备活动,青色胡茬遮盖住端整严正面目上的所有表情,他伸出一手,他伸出一个手指头,向国家剧场的二层、三层、四层——这许许多多看不清的暗杀者们伸出了他的一个小指头,勾勾,OK,你们可以过来了。

「我就是你们的地狱。」优雅低沉的嗓音这样说道,一笑,忽然很满足自己的猖狂。闻啸天手里只有一把七颗子弹的枪,以及他这个人。

危险的漩涡中心,优美歌剧已然谢幕,脚灯尽熄,在世界顶级暗杀者们的眼睛里,没有比这更好的舞台。

15

并没有杀人,只是陆续有人倒下,无声无息。速度太快了,眨眼一样的速度,反应跟不上,一对二十也没用,一个大夫对二十个杀手也没用,没用就是没用。

206块骨头里总有一两根在你觉得疼痛以前,就已经碎了。碎得如此彻底,几乎快扎进内脏,连喊疼的力气都失去。

剧院的后门出去,就是宽阔的树林。它修建在同样高雅的安静郊外,多周到!

「你,求求你……」喉咙被塞进枪管,怎么出声?一只夜鸟尖利而唳,掠过夜晚上空,中年杀手慢慢跪下,苍老额头满是冷汗——没有等他念叨完,就扣了。血泊,大量的血喷涌,浊红的鲜血还是溅了一袖管,一个连襁褓里婴儿都残杀的恶徒就这样结束了罪恶一生,总算,为犯罪新闻节省了重播大头像的时间。

洁癖发挥作用了,七手八脚撕掉脏掉的袖管,扔得远远。连枪都扔了,他杀人用不着别的摆设。扭断一个人的小脖子跟扭一只小鸡没区别,如果双方配合,他可以为他们省点痛苦直接掏出他们心脏。

——「大夫。慢慢转身。」稳稳打声招呼,红外线对准目标心脏,两人相距5米,经验老道的专业杀手在一片血腥的呻吟屠场之中谨慎保持距离,近身战他相信天底下没有几个是这个可怕男人的对手。「我不杀你,你只要把烟盒丢给我,我们就立刻撤退。我发誓说到做到。」

红外线仍直击在心脏。

闻啸天慢慢转身,掏出烟盒,他们现在正在一棵树边上,偏僻却开阔,一边的河流同样偏僻而开阔。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并围拢过来,那时候他就死定。按常理是这样发展。

「只为了一个烟盒?」闻啸天露出狡黠而残酷的笑容,抛上去,接住,抛上去,接住,檀木烟盒牢固掌握在手掌中,他直直看着杀手杀眼,继续狡黠而残酷的笑,杀手像被这种至今仍然乐观的胜利者式笑容迷惑了,他忍不住瞟向他手中物,只一眼,忍不住,他在想,确实是古色古香,难道价值连城?才这么不惜耗资百万悬赏千万兴师动众。

飞快的一眼,就那么刹那工夫,没什么紧要,天色这么暗,谁能发觉?——越自视甚高越犯下低级错误。

就是有人能发觉,就是有人能在下一次连续抛起烟盒之机,用不眨眼才能看清楚的动作侧身摔倒甩出闪光的物件,切进去,完整地切割进去,那是铜塑的歌剧券——

枪扣动了,来不及瞄准,濒临死亡前最后的哀鸣,胡乱扫射,直到随身体倒下而射向天空。脖子断了。

听见枪声的剩余人马一分钟内就赶到了,除了同伴的尸体,没有目标物的痕迹。

这次任务,损失惨重,完全失败。完全不可能的失败。

水的温度冷却了刚才还灼热的疼痛感,他在下一个转弯口结束了今夜的奇异旅程,和嬉戏的孩子一样从夏夜的河水里探出湿淋淋的脑袋摸索上岸,甩甩头,抽出皮带紧紧绑住左大腿,无疑中枪了,好在他记得这条口子上去就是大马路,搭辆的士好回家。烟盒好好待在裤子口袋,他在想果然吧!二十年前,他就知道那个破师弟不会好端端送他一个烟盒做生日礼物,果然是定时炸弹。这样暗暗果然着,他顺着坡爬上了光亮的大马路。

夜晚11点的这个时候,闻啸天终于狼狈一回,又湿淋淋又一股子腥味又又衣衫不整又被伤了又站在大马路中间拦车,头发软趴趴贴在脑袋上,水不断滴下,他不得不除下眼镜,不断抹抹脸,掏出钞票扬在风中招车子。

——「擦擦吧。」中年太太递给他一盒纸巾,「这么晚还到河边走太不安全了。亲爱的,你说对吧?」开车的先生连忙说是,并从后视镜里看看他们俩,「放心吧,小伙子,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

闻啸天抽出新纸巾,擦脸,这辆小车子对他这么高大的人是局促了,尤其身边还有一个慈祥而发福的太太,他局促地窝在小车子里,身上苦苦腥的河水滴滴答答,好象一条被捞上车的大鱼,闻啸天你也有今天!——他打个哈欠,在温暖而安全的氛围里遥遥看着车窗外星点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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