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11)(9)

说罢,万籁俱静。

萧湛卢愕然的站着,站的两腿发软,他问,失去健康,是否意味着死亡?

梦魇道,不会,你的寿命,应该是多少,一天也不会少。你只会变得病态萎靡,像俗语说的,活在药罐子里。至于这程度的轻重,我亦无法预知,便全看你的造化了。刚说完,几个松垮的酒坛塌落了,碎裂的瓦片和醇香的美酒撒了满地。

最后,萧湛卢还是对梦魇说了那句话,好,我答应你。他们的契约便正式签订。像这样以健康换爱情,感觉是一种奋不顾身的伟大。

而那一夜的西厢,立刻便换了旧模样。

再没有阴霾笼罩着,无论黑暗多深邃,也仿佛铺满潋滟晴光。

夜来再也不是以前的夜来了。当她看见萧湛卢踏月而来,她欢欣雀跃的迎向他在几个时辰以前的崩溃绝望荡然无存。那种殷勤,让萧湛卢恍若活在梦里,有点受宠若惊。他试探着问她,你不为隋即墨得死伤心了?

夜来一听,眨了眨眼,道,隋即墨?哦,是了,晨起听说他患病猝死了,确实可惜得很。那清淡的神态,仿佛论及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邻居,甚至萍水相逢的过路人。这让萧湛卢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相信梦魇已经兑现了他的承诺,他是真的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爱情,他有点贪婪,还有点懊悔,心想,早知道可以这样轻易,就不必白白的浪费了两年光阴。他便轻佻的笑起来。

芙蓉帐内,良宵苦短。风月无边。

此后,萧湛卢从幕后跃居台前,在夜来得世界里,突然获得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如同新婚燕尔,恩爱非常。

晴时,游览湖光山色,或留恋繁华市集。

雨时,即便隔窗听雨,或相偎静坐,都觉得内心富足,无限的愉悦安定。

这样惬意的生活,萧湛卢过的神采飞扬,而夜来亦是犹如干涸在茫茫沙漠冷不防撞进丰庶的绿洲她无端端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此前的种种,她似乎记得,却又十分模糊,她问萧湛卢,何以感觉似是久病初愈,会不会,眼前的一切只是虚幻而非真实?

这时候,萧湛卢就会感到些许惭愧,因为这毕竟是交易的结果,就好像她的整个人,由外而内,都是他强行购买的。他只能尽量用他所能付出的一切,来填补这份愧疚。他说道,从今往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伤害到你我之间的情感。他说话的时候眼神笃定而温柔。说完,却转过头,轻微的咳嗽了几声。

他没有想到支付报酬的日子来的这么快。

那几声咳嗽,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从轻微变成严重,再到半年后,已经是剧烈恶化了。他看了许多大夫,吃了各种名贵的药,病情始终反反复复,不曾彻底的好转。只不过,有夜来陪伴在身边,煎药,端药,喂药,再是苦口难喝,他竟觉得甜如蜜糖。他依然坚信自己的余生还有数十年漫长的光景,可以和夜来厮守直到老死。

有一日,萧湛卢精神颇为利爽,下了床,独自在后花园里转悠了一阵。经过水榭时,他看到夜来白了几案,供着香烛生果,双手合什念念有词。他仔细地听,原来是她为了他的病在祈求神灵庇佑。她说着说着忽而嘤嘤的哭了起来。旁边的小丫鬟赶忙扶住了她,道,少夫人,您不能总是这样,少爷若是知道了,那得多心疼啊,您这些日子实在憔悴了不少。

顿时,萧湛卢的心果然疼了。

他以为自己以健康换爱情,实属痴心伟大,他享受沉醉,沾沾自喜,谁知,却忽略了这一切会如何牵连夜来。

他忽略了,在他忍受疾病痛苦的时候,那些关心深爱他的人,是如何跟着他一起,备受煎熬。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后来,又过了些时日。

当冬雪覆盖了青灰的屋顶,萧湛卢几乎已经无法下床了。前来看病的大夫,统统都是一样的诊断结果,都说,湛卢少爷不会有性命之危,但是,这并却奇怪得很,怕是难以治愈了。

那会儿,萧湛卢不得不正视,出卖健康,原来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度过。纵然他还有三十四十五十年的时间可以活,但余生漫漫,就这样躺着,生存的意义又在何处?他感到悔恨,茫然,狂躁,心灰,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在他动弹不得的身体里。他的眼角溢出泪水来。霎时间,他便想到,再次用凄楚绝望的情绪来召唤梦魇——这是第二次——他依然做到了。可是梦魇却告诉他,每个人,一生只有一次订立契约的机会。

梦魇麻木的摇头,毫无恻隐。迅速的消失就好像他并没有出现过一样。

夜来看着萧湛卢的面颊从饱满到枯瘦,最后好像只在骨架上蒙了一层皮;正值鼎盛年华的容颜,变得苍白衰老;曾经炯炯有神的眼睛,已是茫然空洞;她感到难受,常常痛哭流涕,偶尔会在某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感到自己似乎经历过类似的厄运,虽然已经毫无印象,但那种歇斯底里的悲伤情绪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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