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酸(12)

“田丁丁,你先说说这段古文里有几个通假字,再分别解释一下它们的用法!田丁丁?听到没有?你现在在哪里?泰国?”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林庚居然也微微地笑,没错,我就是一个笑话,所有人都可以看我的笑话,所以我也要跟着一起笑,这样才能显得我不那么傻。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林枳在我旁边拼命地翻书,点给我看:“在这里!在这里!”我看见她用钢笔把几个字浓重地圈起来,可是我忽然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不想看,我觉得很累,林枳急得踢我的椅子,我却不管不顾地把头扭向一边,看着窗外,单调的景色渐渐模糊,渐渐更模糊,我的眼睛被潮湿的感觉包围。

原来,我哭了。

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当着我最在乎的人的面,肆无忌惮、丢脸万分、毫无道理地哭了。

林庚露出诧异的表情,有点不解,还有点不满:“哭什么呢?坐下!坐下!不会就不会嘛,田丁丁,你放学以后来一下我办公室!林枳,你把刚才那道题跟大家说一遍。”

我坐下,林枳站起来,我听见她用平稳优美的声音回答林庚的问题,看见林庚投向她的赞许的目光,我应该嫉妒我应该难过,可是,我没有。我只觉得累。

我完了。我完了。从此以后,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一个不学无术莫名其妙只会发呆和哭的神经病,他怎么可能还喜欢我呢,他在心里一定已经把我鄙视了一万遍。

想到这一点,我忽然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委屈。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伸向了我。在课桌下面握住了我的。那掌心绵软而有些潮湿,像块软软的毛巾,裹住了我委屈的心。那是林枳,我知道。她掌心里传来的信任和温度终于让我慢慢地平静下来。

至少我还有她,不是吗?

放学以后当我走进办公室时,林庚正在喝茶,面前摊着一叠试卷。他的手提电脑里正在播放一首歌,是一个老头的声音,反反复复在用绕口的粤语唱着:爱在深秋,爱在深秋。

哦,他居然听这种情歌。说实话,我并没有觉得老土,反而觉得很有味道。或许,这就是爱物及屋的表现?

呵,我居然在此情此景,还有心情想这些东西。

“田丁丁,”他直截了当地说,“猜猜你上次考了多少分?”

要命,他把我叫到办公室来,难道是为了告诉我我退步好多名?

“还有,今天上课我不就问你个问题吗?你哭什么?”

我不作声,站在那里又无所适从,只好别过头去看窗外。

“上个星期,你是不是去酒吧街了?”他忽然严肃地问。和他音响里传来的柔和的男声很不搭调。

我一下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表情一定滑稽死了,就像条缺水的鱼。

“田丁丁,到现在一个问题你都没有回答我。”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用红色墨水笔点着我的试卷,那上面立刻晕染开来一片“血点”,他一边点着一边说:“我来告诉你,你作文偏题,只得三十五分。选择题倒是全对——”说到这,他看我一眼,又把我的心看得拎出了水面。

“可见你的功底还是不错的。”他继续说。我的心放了回去,但到底意难平——难道,他连林枳给我传选择题答案的事都知道了?我倒吸一口冷气。

“你真的想当什么问题少女?”林庚忽然叹了一口气,放下了他沉沉的钢笔。

“可是,在老师心里,你一直是单纯的女孩子。”

我的心忽然猛地颤了一下,脸也随之热起来。原来,他记得我写过的话。原来,他给了我那么多难看的问号和不看好的分数并不表示他忘记。

“老师,我,”我听见自己用紧张得发颤的声音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管如何,我不多说。事情是自己想明白的,不是老师教明白的。回去吧。”林庚温和地打断我,声音里有着小小关切,可是最后那句“回去吧”却难掩他的小小失望。

我明白,我清楚。

走出林庚办公室的时候我头重脚轻,脸一直在猛烈地发烫。要知道,这可是我第一次和林庚如此近距离、单独接触!只可惜,我们谈的话题一点也不浪漫,甚至,谈不上令人愉快。在他的心里,我真的已经是个问题少女吗?他什么时候看见我在酒吧街?更重要的是,他看到我在街边狂吐的一幕吗?如果看见,老天,我在他的心里,该是一个多么不知自爱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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