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38)

我喜欢家附近的那间超市里的送货女孩,每次在楼下按门铃,我开了,她都会大声地对着对讲机喊:开了!谢谢!好多次她是唱着歌上来的,开门之后一脸发光的笑容。不曾询问过她的梦想,但我熟知那种光,从幽暗丛林里焕发出来,掩不了藏不住。

我就态度不礼貌一事向亦墨道歉。当然,我不打算改变初衷。我们的交流渐渐多了一些,有时她会拍一张黄昏的天空发给我,说,今天很凉慡。

亦墨的家在乡下,吃的是自己种的菜。我由衷地羡慕,她很骄傲,说完全绿色无添加哦。她有个男友,谈着似是而非的恋爱,据说彼此感觉平平,因为快27岁,婚嫁的压力不算小。我尝试着说,如果有可能,还是慎重一些,做喜欢的事,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人生会有很大的不同。

你一定很喜欢写文章吧?亦墨问我。

是啊,我说,写不出来的痛苦,写的过程中犹豫试探,写完之后狂喜虚脱……简直是一场爱情呢。

好羡慕你,她说,我曾经很喜欢设计,把设计想象得特别酷,特别有意思。可是,当我真正做了设计师,发现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要考虑现实,迎合市场,很多很多。

每种人生都有规则,没有人可以完全随心所欲,可是正因为有种种局限,才容得下梦想,不是吗?它虽然让你痛苦,也给你无限多的快乐。我说。

她想了想,说,嗯,是这样。

我告诉她琪的故事,也告诉她,我有个高中同学,家境很窘迫,一度中断学业去福建打工。后来他挣了钱回来念书,每周从学校往返家里,步行40余里路。如今这个同学是某所高校的美术老师,平日教书育人,放假便外出旅行,以徒步的方式一点点拓宽世界、丈量自己的人生。

有时我们做着一件事,是为了有朝一日不必做。过着一种生活,是为了终有一天能够过上另一种生活。我写这些字的时候,我最亲爱的表妹远远,正在广州飞往上海的航班上吃着她最讨厌的飞机餐,为了工作,她一年几十次往返于各条航线,一旦得空回到自己小小的出租屋,无论多晚,最愉快的事情就是为自己亲手做一顿不潦糙的饭,凌晨三点的两菜一汤对她来说不是负担,而是为自己加油的正能量。

今年端午那天,我和久别的远远躺在酒店c黄上休息闲聊,她换了新发型,又像孩提时代那样,将我的裙子轮番试穿一遍。这好不容易相聚的一日,竟然舍不得拿来补补睡眠。我问她,你还记得你那会儿的梦想吗?她说当然,我现在也没变。

远远的梦想,是赚够钱开一间超级有格调的精品私房菜馆。倘若只认识现在职场上雷厉风行的她,又怎会得知这个梦想源于那父母离异寄人篱下的童年,她永远被饥饿困扰,成为一种精神上不愈的疾患。

要是实在不行,卖冒菜也可以呀,哈哈。我笑。

别的都能将就,梦想不能。远远说。

☆神社的玛丽安——八月长安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想到的是2008年12月31日的深夜,我裹着一件白色的毛线外套,从早稻田的留学生公寓溜出去,沿着门前的小路一直走到街角的小小地藏庙。

日本的习俗是在新一年的1月1日合家去神社祭拜祈福,我一个人在异乡,也不打算排长队去凑热闹。儿时物质精神都很匮乏,那一点点期待都被积攒到节日的那一天释放,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早已经对这一类的庆典失去兴趣和新鲜感。

不过我依然记得初高中时还会在每个新年前夕的夜里,点亮台灯为新一年的自己写一封信。

“亲爱的新一年的我,展信安。”

信里总结上一年的经验教训,给未来的自己提提建议,说不定可以总结出来一二三四的阶段性计划……合上日记本的那一刻,心中满足得仿若新一年真的会不一样似的。

人是需要仪式感的。仪式感让人活得庄重。

说真的,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我的日记本中“未来计划”甚至还包括考上哈佛这种话——也只有过去这么多年,我才敢笑嘻嘻地将当年那个小小的自己的雄心壮志公布出来。

计划这种东西,只有既相信自己也相信命运会善待他的人才有心力去制定。

所以渐渐被我放弃的“一二三四”,究竟是因为我不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命运会善待我?

异国他乡并不浓厚的新年气氛却让我忽然有了兴致,虽然并不清楚应该去哪里。可能是觉得自己即使不再给2009年什么特别期许,也至少应该尊重这个马上就从身边溜走的20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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