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我,那表情似乎算笑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我却说不出一声再见。
就在这一天内,销售部走了两个人,企划部走了一个,市场部走了四个。
整个营销部门共有七名员工离开。
真正受到重创的是市场部,走了一半的人,剩下一个经理,一个主管,两个职员。
被砍掉一半人马的市场部,和企划部合二为一,统称市场企划部。
原来的市场部经理成为市场企划部副经理,工作性质仍独立,职务上接受企划部徐青的领导,徐青直接向穆彦负责,整个部门依然是在穆彦的垂直控制之下。
对整个公司而言,七个员工被扫地出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两个部门的闪电式合并,却是公司组织架构上的重要调整。
几乎与此同时,公司宣布了另一个重要消息——
新项目的启动,因故推迟。
当我去到36层给程奕送文件时,经过市场部的办公区,看见空出来的四个座位,背脊一阵发凉。穆彦和徐青在会议室里说话,看见我经过,目光刹那交会,然后他转过脸去,仿佛是一种回避的姿态。
我收回目光,快步经过了会议室。
程奕没在他的办公室里,一个人在茶水间待着,沉默地喝着一杯咖啡。
他看见我,转头笑了一下,有些勉强。
我看着那杯咖啡黑乎乎的颜色问,“你都不加东西,就这么喝,不怕苦吗?”
他回答,“苦也是种味道。”
我笑了笑,递上文件。
他接过去看了一眼,良久没说话,随手搁在一旁。
有风吹来,薄薄纸页掠过桌面,轻飘飘落在他脚下。
“程总?”
“程奕。”他纠正我。
我蹲下身将文件捡起,递上手中的笔,低声说,“麻烦您确认下回执。”
他接过笔刷刷签上名字,抬眼一笑,依然露出整齐白亮的牙齿。
“你要咖啡吗?”他递回纸笔,问了风牛马不相及的一句。
我看了看他的杯子,笑着说,“不要了,我怕苦。”
他也笑,上扬的眉毛却微微皱着,使笑容中的阳光味道不再——我想起在机场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那时他很像一个大学学长,和此时眼前阴郁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低头喝了口咖啡,像是不经意地问,“公司这个决定,之前你知道吧?”
“今天才知道。”我平静地回答。
“哦?”他转头看我,仿佛有一丝释然。
我不是提早的知情者,也就不是对方阵营里的人,不知他是不是这样想的。
假如令他这样想,我很尴尬。
于是我没再答话,笑了笑,转身离开。
“安。”他却叫住我。
“什么事,程总?”我在最后的称谓上加重了语气,有意让他感觉到疏离。
他眼里的失望之色一掠而过,再度露出亲和力十足的笑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没事,麻烦你了。”
起初我完全懵了,不知这一通刮向营销部门的暴风雨从何而来。
但当最后得知离职人员的详细情况时,我的惊愕,超过了刚刚得知这消息的时候。
二十几人的销售团队少掉两人无关紧要;企划部九个人里面,走掉一个新进不久的媒介专员,对整个班底也没太大影响;市场部却裁得只剩半口气——换句话说,所谓的部门架构调整,只是元气大伤的市场部,事实上被企划部兼并了。
除了销售部离开的两个人,是因业绩考核没有过关,按制度正常淘汰,其他几人都是以部门合法裁员的原因被解聘,也获得了应有的赔偿金。只有那位市场部主管例外,他是因严重工作失误而遭到辞退,一点象征性的赔偿也没有,走得十分狼狈。
导致市场部付出这样惨重代价的源头,正是程奕负责调查的BR合作漏洞。
公司对具体人员的处理如此坚决,对事件本身却采取了淡化态度,并没有对内公开。
大多数员工可能永远不会知道那位市场部主管是因什么原因被炒,而我所能知道的全部信息,也仅含糊指向一点——此前BR的报告对市场风险评估严重偏差,影响了高层的决策。临时推迟新项目,给公司带来了十分不好的影响。
责任层层追究下来,最终落到那位主管的玩忽职守上。杀掉一只现成的替罪羊还不足以挡住杀气腾腾的刀锋,半个市场部也终于被推上砧板,挡在了他们的主帅身前。
企划和市场两个部门,在各地分公司都是独立并行的存在,职能上各有侧重,虽然同在一个系统,却常有各自为政,争夺利益的情况出现。早在去年,总部就提出过精简组织架构的想法,并在其他分公司做过尝试,试图合并这两个部门,进而削减一直居高不下的营销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