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48)

“好,下次我早点说。”纪远尧好脾气地笑着,一点也不以为意。

穆彦看看纪远尧,又看看我,然后移开了目光。

我假装看不到他的存在。

适当的女性化表现,偶尔的一点放肆,是纪远尧允许并喜欢的,他这一点脾气我已有数。

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需要有人缓释气氛,充当办公室里的润滑剂,大多数公司都倾向让年轻温和的女性做秘书,不正是这样的用意么。

我还记得电梯里穆彦说过的话,不难猜到,他看着我对纪远尧说话的态度会怎么想。

但我已不再害怕他的误解,他此刻表情,反倒让我有种幽晦的快意。

他用怎样的眼光看我,并不取决于我怎么做,而只取决于他愿意怎样看我。如果是方方,就算我说我在某个男人家里过了夜,她也未必相信我们做了什么;换作某些见不得人好的八婆,就算摆出不食烟火的圣女姿态,背后也一定说你是荡妇。

老范开车,带我们去了一家幽静别致的私房菜餐厅。

餐厅在一座外表并不起眼的两层小楼里,天台搭起玻璃顶棚,灯光映着天光,没有刻意雕饰的靡靡情调,却有婆娑的吊兰、斑驳的木条地板和空气里浮动的木香。

我都从不知道有这样好一个地方,而它居然就在我家对面,只隔一条街。

打心眼里,我对老范的佩服又提升一个等级,他是最爱大排档的人,却能摸着纪远尧的脾性,对这种地方轻车熟路,可见平日做了多少工夫。

可惜是和上司们吃饭,再好的情调也白搭。

这个时间已经没什么人吃饭,楼下有两桌情侣在喝茶,楼上只有我们四个人。

老范也上来一起吃了,坐在我旁边,同纪远尧笑谈着美食的话题。

等级与职务,在这张桌旁,暂时消弭无踪。

穆彦却沉默下去,在公司里安之若素的神情,不知什么时候被落寞疲惫取代。自落座之后,他就懒懒靠在椅子里,自顾出神,身周仿佛竖起一道无形的屏,将自己与外界隔开。

纪远尧也并不理会他,任由他发呆。

菜上来了,色香味俱佳。

三人各自专注于碗箸之间,只有穆彦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吃的东西比我还少。

老范留意着他脸色,笑着问了句,“穆总,这地方觉得怎么样,口味还习惯吧?”

“挺好。”穆彦笑笑。

这时服务生端上最后一道缤纷十色的甜品,介绍名字叫“活色生香”。

纪远尧慢条斯理喝了一口鲈鱼莼菜汤,“对,有安澜同我们一起吃饭,算得上活色生香。”

他说这话的语气太正经太自然了,我愣了好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拿我打趣。

老范哈哈笑。

穆彦侧目,似真非真地笑了笑。

在餐厅幽约悱恻的光线里看去,对面的纪远尧,微微眯起眼角的笑,竟给人一种妖异的错觉。

我被自己瞬间的错觉吓了一跳,定睛再看,对面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纪总。

幽暗灯光替我遮掩了一刹那的脸热。

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好在他们没有谈工作,也许是因为我和老范在的缘故。

但我刚这么想着,就听纪远尧对穆彦说,“明天早上的会,就让程奕说话,你不用开口了。”

穆彦沉默点头。

我记起明天上午的会议,是在新项目推迟之后,整体工作进度的调整讨论,涉及研发、营销、预决算、财务等多个部门,将会决定接下来的重要工作走向。

纪远尧这么说,便是毫不掩饰他与穆彦同一阵线的态度了。

起初很多人都以为,在程穆二人的争斗中,纪远尧会保持中立,然而他却出人意料地表明了立场。那些猜测他与穆彦关系出现裂痕的人,现在都缄口不语了。

舍车保帅的结果,在我看来,与其说是他对穆彦的维护,不如说是他给程奕的脸色——任凭哪里来的空降兵,没有得到他的认同,就什么也不是,也更不要想在他眼皮底下兴风作浪。

但一切仅仅是因为意气之争吗?

被搁置的文件、充满负面分析的报告、突然推迟的新项目……这一环环衔接起来,隐约拼出一张庞大的网。我仿佛看到了什么,却也什么都没看见。

纪远尧只提了这么一句,再没有说起工作上的话题。

一顿饭吃完,时间已晚,走的时候纪远尧说先送我回家。

我笑着说,我家就住在对面,走过前面天桥就到了。

纪远尧一笑,“那也得把你送到家门口,老范从那边再掉头就是。”

穆彦却说,“那边路口不能掉头,要绕一圈,我送她回去好了,你们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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