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71)

我所能接触的内容有限,只知那份在纪远尧家里完成的报告是关键,即使在这个时候,也让我不由自主想到那个方向,因而触动了另一个想法——

“如果正信是连我们的产品硬伤也一起剽窃过去,那是不是说,他们只要启动,很快也将遇到我们已经预见的困难,并且凭他们的能力,解决不了?”

我飞快说完,屏住呼吸看纪远尧。

他没有回答,只用一种奇异的目光久久审视我。

“这是你刚刚在会上想到的?”他问。

“是。”

“那为什么我让每个人自由提出想法的时候,你没有说?”

我迟疑片刻,低声说,“因为没有得到你的许可。”

项目推迟的真正原因至今没有宣布,产品有硬伤的事也许只是纪远尧和个别高层心中有数,在管理层中未曾见到公开。BR的问题也已经按下去很久,再在这时候提起来,不知道是否合适。我因这个特殊的工作位置,才窥得一斑,按道理应该在看过之后立即忘记。

离开会议室的时候,我很想问穆彦,他应该对此也有数,却为什么没有提?

是因为他一时之间没有想到,走入思维盲区,还是另有顾忌?

无论如何,既然这个问题我想到了,是藏在心里不说,还是为了公司大胆说出来——也许说了,会碰触到我无法看见的禁区,不说却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坏处。

挣扎良久,我决定说。

与其私下再问穆彦,不如就让纪远尧来判定这结果。

“没有得到许可,你就不敢说?”

纪远尧带了一丝笑意,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似乎在玩味我的反应和我的话。

我抬眼望住他,“不是不敢说。”

“那是什么?”他问。

“我认为不该说。”我回答。

他看着我,好一阵不说话,沉寂得让我感到自己正在一个深渊的边缘一步步往下滑,就快要滑下去时,终于听见他说,“很好。”

随后的会议没有继续开下去,纪远尧表示其他人都可以离开,只把程奕、穆彦和研发总监叫进了他办公室,让我在这几人面前,把刚才的想法再说了一遍。

看到他们的反应和表情,我知道自己所触碰的,果真是一个禁区,一个让穆彦也审慎以对的禁区。也许他们不是完全没想到,只是不约而同回避着什么,是什么,我看不到。

“不要陷进僵局,要跳出来想问题”——纪远尧在休会前说的这句话,显得意有所指,也正是那句话坚定了我说出来的勇气。尽管想过触碰禁区的后果,仍是迈出这一步,我不可能永远预知后果再去做事,不试一试,就连知道后果的机会也没有。

在听我说完之后,程奕与穆彦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

程奕缓声说,“刚才穆总也正与我讨论到这个问题。”

穆彦颔首。

看上去程奕说出这句话,似乎下了很不寻常的决心。

纪远尧笑了笑,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欣赏了然,似乎早就等着程奕说这句话。

研发总监打破了这种哑谜般的对话,直截了当地说,“好在我们之前严格保密,没有透露这个产品硬伤,原来这是我们的拦路虎,现在却可能成为正信的绊脚石,只要推动他们走下去,这块石头绊倒他们的时候,就是我们反击的机会……但关键是怎么推动,我怀疑他们会把原来的设计胡乱肢解,砍掉成本消耗大的细节,很有可能绕过这一部分。”

“这就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了。”穆彦终于开口,靠在椅子里,像只捕猎前一动不动蓄势的豹子,神色阴冷,“推瞎子跳崖,还不容易吗?”

这是第二次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我平白起了一阵寒意。

第二十一章(上)

离开公司已是晚上十点,老范今天没有加班,纪远尧不想这么晚再把人专门叫来,就让穆彦开车挨个送我、程奕和他自己回去。

按路途纪远尧最近,我们一起送他到公寓楼下,他对我们道了晚安,感谢大家的辛苦,然后推门下车。我从车里,看着他修长瘦削的背影,孤单单走在夜色里,路灯把他影子拖得深长又狭窄,突然心就酸了一下——再强大的一个人,走出公司那扇门,还是只剩一个人,回到三十层那间冷清的公寓,连一盏为他亮起的灯也没有。我也习惯独居,习惯寂寞,但至少还有一只猫会在我推开门时,热烈地蹭上来。

“纪总!”我脱口叫了他。

他回头,侧身站在路灯下,外套搭在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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