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70)

现在出了这么一个状况,要怎么处理,已不由任亚丽说了算。

任何人和事,只要牵涉到总部,就变得莫名复杂,就算纪远尧也一样为难。

看着苏雯的落井下石,我并不意外,却依然心惊。

如果不是纪远尧,而是遇到一个易怒多疑的上司,任亚丽可能就这样不声不响中了苏雯的招。

但好在他是纪远尧。

“现在不是忙这些事情的时候,自己还没弄清底细就上报总部,拿什么上报?”

很少见到纪远尧用这种口气说话,语声很淡,话锋却冷。

“法务可以做些工作,但起不到实质作用。”他正视面前脸色微变的苏雯,严厉地说,“正信做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他们很清楚怎么抹杀证据,不会留着把柄给你抓,否则告他们的人已经排成长队。至于追究个别人能挽回什么,实际意义在哪里,是帮正信抬轿还是引总部来打我们巴掌,你深想过吗?”

苏雯脸色阵红阵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站在一旁,满心惴惴,既是被纪远尧的厉色吓到,也是尴尬于自己目睹了这一幕,只怕往后苏雯对我微妙的态度要完全转变为敌意了。这让我心底暗暗叫苦,趁着纪远尧因咳嗽而打住了话,我小心翼翼说,“纪总,我先出去看一下……”

“你等着,这里还有事。”纪远尧一眼扫来,令我几乎冻住。

我触了他的逆鳞。

显然他对苏雯这个时候还忙于内斗的举动十分生气,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故意要让我在场。

以往在苏雯这个嫡系与空降的任亚丽之间,纪远尧总是偏向着苏雯,微妙压制着总部派下来的任亚丽。也许这让苏雯以为,终于有个扳倒任亚丽,替纪远尧拔掉身边一颗钉子的机会,却没想到纪远尧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来自纪远尧的这一巴掌真是又脆又狠,我替苏雯感到一丝难过。

最后他还是颜色稍霁,似乎又恢复一贯的温和,“这件事我会与Amanda沟通,法务可以稍后介入,但这不是解决眼下问题的方法。你明白吗?”

苏雯还能怎么不明白呢。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心里一片凉意,垂下目光站在一旁,静等纪远尧的吩咐。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一动不动坐在桌后,脸上有种厌倦神色。

“咖啡凉了,要换掉吗?”我低声问。

“要学会主动承担。”纪远尧淡淡抬起目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却是点到为止。

就这样轻描淡写一句话,原来也可以令人如此羞惭,羞惭得只想钻到地板fèng里去。我被穆彦训斥过,被苏雯刁难过,但那些都不像这句话,直接敲打在人的软处。

羞惭之下,我有些明白过来他的用意。

原本苏雯和任亚丽是相互牵制的两个对头,再加一个叶静,形成这个体系的微妙平衡。现在我的弱势,任亚丽的失误,使得平衡被破坏,苏雯迫不及待的举动引起纪远尧不悦,他需要再度看到平衡局面,需要维持这种稳定。

任何一个下属的独大,都不是上司乐见的,无论苏雯还是任亚丽,穆彦还是程奕。

这个念头倏忽闪了过去。

我一惊,下意识抬眼看向纪远尧,从他平静的侧脸已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示意我可以离开了。

我没有动,积攒不易的勇气被这一番话击破,重新聚集起来需要一点努力。

纪远尧抬眼,投来询问的眼神。

我不能再迟疑,横了横心,“刚才会议上我想到一个问题。”

“你说。”他言简意赅。

“是这样……我注意到,从时间上看,正信剽窃去的资料,是我们修正BR报告之前的。”我尽量放稳语声,“如果冯海晨离职前没有接触过您让我处理的那部分数据,可能不会知道BR的问题其实是产品硬伤导致,不是BR本身的错,他也不会知道我们之后做出的修正。”

“说下去。”纪远尧目不转睛看着我。

出现硬伤属于后期环节,与前期研发各是一批人员,公司为了避免泄密,对每个环节都设立了一定的保密机制。按照纪远尧对那份报告的机密重视程度,应该没理由让一个并不信任的研发主管知道。当大家的注意力放在产品和正信本身,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我想起了BR那份报告和它背后困扰了我很久的疑问——为什么产品的硬伤,一直到最后才被发现,并且不是被技术部门发现,却是在市场测试中偶然发现,再经BR反馈回来。

在思索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已经颓然放弃,隐隐感觉那不是我这个层面可以解开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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